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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木木

两个埃莱娜

我想埃莱娜的话在将来或许不无道理。结婚四年后,她发现从小习得的一切道德准则都在生活中自然地趋于消解。我始终深爱她这一点:顺其自然。她从不为了一条规则去否定另一条,而是像推开一扇扇门一样,走向所有规则。这些门如同童话故事书中的机关,任意一页的秘密通道都会将你带入下一页图画中的花园、洞穴或是海洋。

引自 两个埃莱娜

观察着这边的面孔竭尽热忱地等待倾听(而我有时疲于听她讲话),那张面孔殷勤地凑过来为她补全推理的漏洞(我宁愿她的言辞缺乏逻辑),还有另一张面孔迫不及待想要提出自以为直击痛处、意味深长的问题(我却从不用言语,而是用动作、神态和心灵感应让埃莱娜活跃起来)。我自我安慰地想,纵使我和她的生活落入山穷水尽之境,他们能给予她的那一丁点儿情感也只是一种餐后甜品、强心剂或附加之物。

引自 两个埃莱娜

我的另一个埃莱娜,我的补足,此刻一定在她温热的床上等候着:她惊慌的黑色眼睛,眼圈发黑,肉体白皙、成熟、深邃,散发出热带雕花立柜中衣服的香气。

引自 两个埃莱娜

娃娃女王

阿米拉米亚选择的表达方式介于孩童的天真无邪和成人化的言行举止之间,教养良好的孩子一般都熟稔后者,特别是在诸如自我介绍和与人告别的严肃时刻。阿米拉米亚的庄重近乎一种天生的本领,相较之下,她任性自然的时刻倒像是后天习得。

引自 娃娃女王

我记起的所有这些都是她陪伴我的方式,也是她独自在公园时的表现。没错,我对她的记忆之所以零零碎碎,或许是因为我对这个圆脸小女孩的观察穿插在阅读之中。我时而看书,时而看她平直的头发在阳光的反射下变幻颜色:有时是麦秸色,有时是深栗色。广阔的世界便是从那时起通过阅读成为我的乐土,而我至今才发觉,当时的阿米拉米亚建立起我人生的另一个支点,成为我踌躇的童年与这片花花世界之间的张力。

引自 娃娃女王

我的幻想把我带到这间光秃秃的饭厅,让我侵犯了两个被我无权知晓的原因逐出生活的人的隐私和秘密。我从未如此鄙视自己,从未以如此粗暴的方式令自己哑口无言。任何的举动都是徒劳......

引自 娃娃女王

“先生,别回来了。如果您真的爱过她,就别再回来。” 我摸了摸阿米拉米亚母亲的手,眩晕的眼睛看到老头埋在膝盖之间的头,然后离开房间,走过楼梯、客厅、院子,回到街上。

引自 娃娃女王

命中注定

如今,对病症复发的恐惧、关于他创造力减退的传闻,以及想战胜这两者的努力,让他变成了一块躲在巨大的羊皮领外套下的果冻。他颤颤巍巍、沉默不语地走出画廊:批评家们自顾自地说着——在这些描绘人类的暗淡图画中,外在的秩序与内在的无序剧烈碰撞,转而表现出面对无序现实时,痛苦所呈现的有序性——几近昏倒的亚历杭德罗一路飞奔,把自己锁进了位于路易斯·莫亚街的酒店房间里。

引自 命中注定

一场充斥着疲惫的幻觉在亚历杭德罗的脑袋里叫嚣起来;他灼热的双眼前浮现出一系列大写且富有抽象意味的“源起”画面:不请自来的永恒开头,和往常一样,但这次让人难以接受。

引自 命中注定

最后,旅程中隐秘而随性的部分是草草地浏览过的展览;每天的两三部电影——夏乐宫、学院影院、纽约客剧院;一个说起话来像安东尼奥尼电影人物的巴黎女人(“我知道自己永远不会爱你。今年不会爱你。明年,或许吧。那时候我也许已经去了马拉加。也不一定。我们出去走走。如果你觉得无聊透顶,我会立刻爱你”);一个说起话来像D.H.劳伦斯笔下人物的伦敦女人(“你的大腿间夹着南方,眼里藏着黄金国,你如献祭的太阳般的黑色血液滋养了我的薄雾;躺到地毯上去,亚力克”);一个说起话来像杰克·理查森剧中人物的纽约女人(“亚历克斯,你要是我的皮条客的话,连一垒都上不去。就这样吧。我们都努力维护好自己的名誉。哎呀,我说了不行。你别这么犟了”)。

引自 命中注定

“......我和你上床,还和卢佩上床,和阿德拉上床,都是为了在你们身上耗尽我的生活本身,免得它烦扰我作画。也是为了不必再一次从头开始。你知道开始一段感情要费多大劲吗?再一次重复同样的话,欺骗自己那些一成不变的行为是新鲜的,还得背着她们的父母、兄弟和丈夫。你可别以为我会像凡·高一样,对自己的耳朵做些蠢事。把碍事的衣服脱掉,快点,保护我免受爱情的侵扰。你能在这儿是因为你不给我惹麻烦。”

引自 命中注定

“你不要挑逗我,”姑娘生硬地说,“我不想要更多的艳遇了。爱情不是一场抢凳子游戏。我很认真。和一个男人相识、相知就足够了。我认为的爱情不是直来直去、显而易见的,这种感情隐秘、似是而非。我没兴趣体验一把了不起的拉丁热情。”

引自 命中注定

旧道德

“我的娘们没让你们欲火焚身吗,吸血鬼们?”祖父喊道,把米卡埃拉搂得更紧,“诸位想听我讲讲天国所在何方吗?”他大笑一声,掀起米卡埃拉的裙子。神父们惊慌失措地跑开,像极了附近的那群偶尔跑出树林向我讨萝卜吃的小兔子。祖父和米卡埃拉笑得前仰后合,我也快背过气去。

引自 旧道德

贝内迪克塔小姐从来不笑。她只会说一些显而易见的话,或是叫我去做一些我已经预先做好的事。她不必说,我就会做她想要我做的事,相当机灵。不知道是就餐时间本身就长,还是我性子太急,还好我总能找到法子自娱自乐。一种是把姨妈想象成米卡埃拉的样子,这很好笑:我想象着米卡埃拉的笑声、她前仰后合的样子和那双总是半信半疑的眼睛出现在这个领口紧实、穿一袭黑衣的身体上。还有一种娱乐方式是用我自己发明的语言和姨妈说话,让她把咖啡递给我。

引自 旧道德

我当时只是做出严肃的神情,后来才开始考虑,但其实我也不知道要考虑些什么。我在写给祖父的信中又加了一段话:“你们快来接我吧,拜托。我发现反倒是乡下更讲道德。之后我再仔细和你说。”我又一次把信塞进信封。但我还没有决定要不要寄出去。

引自 旧道德

纯洁的心灵

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想这些。我无权代你做任何解释,恐怕也无权以我的立场为你申辩。我又如何了解呢,胡安·路易斯?我怎么能为我们辩解,贸然地承认或否定,你是因为那一刻的或是长久以来的绝望、痛苦、思念或希望而选择那样做?我不知道你在何时、是如何下定决心,也许是童年的时候,谁知道呢?

引自 纯洁的心灵

你的身份随冒险故事改变,而我永远是落难的无名公主,既典型又模糊。

引自 纯洁的心灵

“我在这儿实在待不下去了。我是认真的。我既不想遵照上帝也不愿顺从魔鬼,只想一把火烧了这两头。但是在这儿不可能,克劳迪亚。只想自己过日子的人会被看作潜在的叛徒。这地方逼着你出力,逼着你站队,在这个国家你无权只做自己。我不想循规蹈矩地过活,不想做一个彬彬有礼、谎话连篇、独断、谄媚、细致、精明的人。再没有哪里像墨西哥这样了……谢天谢地。我不想再在窑子里寻欢作乐。还有,因为无法理解女人,便终身以粗暴、专制的情感对待她们。我不想这样。”

引自 纯洁的心灵

你不愿承认,那个地方和其他地方一样,终是创造出了一套安逸的惯例,而你也落入了一个国际官员的常规生活。

引自 纯洁的心灵

话说回来,要想逃离那些从小圈住我们的条条框框确实很困难。即便你没有履行那些繁文缛节,本质上还是在完成爸爸妈妈对你的期待。你还是成了一个循规蹈矩的人。多丽丝、索菲娅、玛丽-何塞,她们曾经带给我们多少欢乐。真遗憾。

引自 纯洁的心灵

我的痛苦所发现的可爱的东西, 当上帝愿意时你们快活而又甜蜜, 你们都在我的记忆里 为了我的死亡而与它沆瀣一气!

引自 纯洁的心灵

相信我,妹妹,我选择逃离周遭的整个世界,沉沦于自我;我闭上双眼,在自身的黑暗中提炼我潜藏的智慧,我打磨每一根感官的丝线,让它们能感知灵魂的细微颤动,我像拉开弓箭一般展开我全部的感觉、猜想和底细,好把它们射向未来、击中未来并让它显现出来。箭已经离弦,但漫无目的,克劳迪亚,前方一片空白,而我痛苦的内心——我感受到两只发狠的、冰凉的手——像一座沙子城堡般不堪一击,一遇上海浪便土崩瓦解。然而它并不会消失不见,只是被冲回了名为记忆的大海,那里有童年、游戏、我们的海滩、快乐与热情。除你以外,其他人只能试图模仿、延宕我们的乐趣,把它和未来的规划混为一谈,以为能通过日常的惊喜将它重现出来。

引自 纯洁的心灵

捉海蛇

然而,毫无贬义地说,即便一百年来不断有人讽刺、攻击这种精神,它依旧毫发无损,船上的船员和乘客也都自觉并骄傲地成为了这一英国传统的追随者。其中别有奥秘:英国人为自己塑造了一个滑稽可笑的外在形象,并在公开场合扮演那种形象,这样他们就可以在刻板印象的庇护之下各自过起隐秘又古怪的私人生活。

引自 捉海蛇

怀疑、肯定,恐惧、愉悦,她感受到冷汗缓缓流下,仿佛脱离了欢快的皮肉,坚决地卸下她的理智与防备;她感受到炙热的震颤在体内横冲直撞,温热的血流剧烈搏动,冲击皮肤表面;她感受到又干又黏的舌头抵着娇嫩、湿润的上颚。

引自 捉海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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