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瓣鉴书团】认知、文化与语言 (original) (raw)

文/舒念

读过《金枝》或是《天真的人类学家》的读者，大概对人类学都已经有了一个初步的印象，一个人类学家独创原始部落，融入其中，发生一些有趣或无奈的故事，既展示了不同民族之间的文化差异，也带给阅读者一种全新的认知体验。

《别睡，这里有蛇》这本书也大体如此，副标题“life and language in the Amazonian Jungle”翻译为一个语言学家和人类学家在亚马孙丛林深处，我倒是觉得应该直译为“亚马孙丛林中的生活与语言”。这本书的结构就是这样简单直接，第一部分生活，第二部分语言，第三部分总结，整本书的内容像老师的教案，先用大量的篇幅描述亚马孙丛林的生活，与当地原著居民的接触与了解，然后开始科学而系统的对其文化与语言进行总结，最后得出关于一个截然不同的文化的认知，真实地呈现了一个语言学家的田野调查过程。

背井离乡的生活

第一部分关于亚马孙丛林中的生活，是书中最有趣，也是最易读的部分，占据了绝大部分的篇幅。作者丹尼尔·埃弗里特从最初独身一人进入亚马孙丛林生活，后来又拖家带口在亚马孙的麦茨河流域生活了数年，在20世纪70年代，美国的生活已经相对优渥了，而亚马孙的热带雨林中，连现代社会最基本的水力和电力都不具备。

人类学家做田野调查的时候，永远都这样的义无反顾，无论是为了学术研究的目标、探索与记录人类文化多样性的追求、或是传播信仰的虔诚，这其中背井离乡的苦楚，远不止人类学家记录在笔记中的这一点点。

然而作者丹尼尔对亚马孙生活的记录，并非仅仅是日记，那些关于不愉快经历的记述，也绝不是为了抱怨，而是从各个角度去阐释麦茨河流域皮拉罕人的文化根基。一个全然陌生的民族文化，并不因其与我们所熟知的文化之间的差异而变得落后或是错误，反而代表了一种全新的面对生活的价值观，当我们认真阅读这些令人大跌眼镜的故事的时候，应该认识到在世界遥远的那边，有许多人以此为常识，构建着他们独特的社会认知体系，而语言学家与人类学家，包括我们这些普通读者，也应当通过不同民族文化的特殊性，重新审视自身文化的来源与基础，重新认识自我文化中的“常识”。

当文化作用于语言

在阅读作者关于丛林生活的故事时，生活习惯、语言、饮食等方面的差距早已在我们的意料之中，但皮拉罕人文化中最为特别的部分，仍旧是基础社会常识的内容，他们对于人际关系以及生死问题的认知。

作者一再强调皮拉罕人或卡巴克罗人都愿意帮助他人，即使从未相识，即使需要倾尽所有，他们依旧愿意提供帮助，因为“你要帮助那些需要帮助的人，因为也许明天，你也会需要别人的帮助。在亚马孙地区，这是人们行为的准则。”

然而我们仔细去想这个现象，这样高尚的品质，仅仅是源于亚马孙地区人们天性的淳朴与善良吗？不，他们是基于自己文化中的直接经验原则，共享资源，没有储存或储藏的概念，少有个人财产及隐私的概念，同样相对的，在皮拉罕的语言中也就缺少了一半语法中的“递归”概念，也缺少动词短语、名词短语、数字、嵌入句等，这在我们看来匪夷所思的事，却是皮拉罕人的“常识”。

皮拉罕人的直接经验原则不仅影响着自身生活的一举一动，也延续到了皮拉罕人独特的语言，也延伸到了他们对于生死等现象的认知。在这本书中，作者转述了一个皮拉罕妇女难产而死的故事，因为没有家庭成员的陪伴，所有人都理所当然的没有伸出援手，眼看着难产的妇女和孩子死在了河边。这样的行为是否与皮拉罕人乐于助人的品性相悖呢？

并非如此，他们仅仅是用在用自身文化的另一个视角解释了这个问题——每个人都需要自力更生，人要么强壮要么死亡，这就是亚马孙丛林千百年间教会他们的道理，“生活没有赋予死亡任何特权”。对他们而言，这并非是麻木不仁，而恰恰是一种务实的生活态度。

如果说这样务实的生活态度恰恰引致皮拉罕语言中对数字的缺失，这在表面看来也是难以理解的事情，然而在亚马孙丛林的生活中，仅仅依靠自身的资源就足以满足人们生活的需要，人们需要的更多是以物易物的概念，没有金钱的概念，数字也就没有那么重要。当这些在我们的生活中已经成为必不可缺的东西在其他的文化中却全然缺失且并无影响，这不得不让我们去思考那些所谓的“常识”对我们的认知结构的影响。

自审、自省、自查

只有脱离出自身的文化环境，我们才有机会重新审视自己。

亚马孙丛林中的故事不一而足，这本厚厚的人类学与语言学的通识读本中的记述也无法用简单几句话概括，阅读的奇妙体验就在于此，让你能够好似身临其境般了解一个位置的世界。文化研究就是对前提与潜规则的研究，了解行为表象下深藏的内容。

每个文化都有自身的矛盾之处，但这些“规则”恰恰能在自己的文化背景中流畅的运行，这其中隐含的就是全人类思考、感受与认知的科学。《别睡，这里有蛇》记载的绝不仅仅是一次猎奇的旅行，而是值得我们反复咀嚼的认知颠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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