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户测绘先辈的路上观察散步 (original) (raw)

上世纪八十年代，以艺术家赤濑川原平为代表的数位日本文艺界人士发起“路上观察”运动，并于86年发表著作《路上观察学入门》，确认了三十年代“考现学”之后又一次的外部空间研究兴起。他们声称该运动最直接的假想敌是“消费帝国”，正是其威胁了“路上王国”的存在和尊严，并驱散了他们渴望的“路上感觉”；同时，他们认为，安保斗争之类的社会动荡让以往的价值观分崩离析，艺术作为原乡需要被重新审视并进行空间上的溢出，方正的画框与被混凝土固着边界的场所已无法容纳下其内在的扩张冲动，艺术需要新的出口。

这股路上观察风潮断断续续刮到了现在也没完全停息。然而，对比其与生俱来的反叛和抗争意识，有时我更愿意以其为坐标慢慢回溯，跨过身为前辈的考现学，悠悠然继续往前漫步。

回到谷口治郎在《悠悠哉哉》里为我们构出的另一种恬静的路上观察散步。

在古朴而热闹的江户，即使火灾也是繁华的见证。在上野不忍池边的樱花树下坐定，打开重箱，层层铺开，喝着酒吟出的是狂歌。遇到万里晴空的好天气去品川赶海，不小心抓到章鱼，听见了曾经的鲸之传说。被漂亮的星空吸引踏上万年桥，对面走来的旅人竟能与自己合歌而唱，赠送俳句时他自称“一茶”*。啊，又是迷茫人生中的一个小小奇遇了。

历史就这样轻盈沉淀在了谷口治郎近工笔的画面之中。由春至冬，十五个小品随着不曾停下的脚步一一展现，江户风情绘卷细致且立体，在七夜之星的照耀下似乎将亘古不变。入世或是出世，由景由心，并无定数。只是，虽然热爱散步，热爱这片毫无保留接纳自己的土地，偶尔也还会幻想自己化成了蜻蜓和鸟儿，从天空高处望去。地图般的密致，无论如何旋转都能映入眼中的辽阔——这是从未见过的江户。

我被治愈了。

可贵的是，作为当下流行的私漫画风格作品，《悠悠哉哉》并没有此类漫画常见的细碎狭隘世界观，甚至还有那么点“励志”。虽然全书并未明示，不过主人公其实是江户时期鼎鼎大名的测绘学家伊能忠敬，他不仅是第一个绘制出日本全图的人，而且曾花了十数年亲自用自己的双脚丈量了全国。他所制作的《大日本沿海舆地全图》即使与百年后的卫星测定地图相比也有着极高的精确度，堪称令人惊叹的伟业。在书中，他始终在坚持用脚丈量江户、亲自设计制作测量工具，并向幕府申请了许可，自费前往与江户大不同的艰苦地区虾夷（北海道的古称）继续测绘事业，让人心生敬意。

悠悠哉哉散步，悠悠哉哉去发现美、获得美，然后创造美、创造生活。悠悠哉哉，它从来都不代表逐渐丧失对生活的热忱与拼搏的斗志，可能这才是八年前创作这本漫画的谷口治郎老师更想对读者传达的信息。毕竟，治愈是手段，好好生活才是最终的目的。

手握这本漫，我只想再次感谢谷口治郎老师。

换个心情，一起上路散步去。

*小林一茶，江户时期最著名的俳句诗人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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