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宫国度的游荡 (original) (raw)
昨晚闲来无事,于是把西川的印度游记拿来读——《游荡与闲谈》——正是闲来无事时的好选择。
我们这一代人对印度会有多少印象呢?这恐怕过于杂乱而很难归纳出来。不同于西方文化,我们没有一个大众性的渠道去了解印度。如我自己,对印度的印象便来源于:
《JoJo冒险奇遇》。那里面描述着印度是“宇宙里最可怕的地方”……无数讨钱的小孩,肮脏的厕所。在路边随处可见的,对自己的身体施以各种刑罚的苦行僧。
《刀锋》中,拉里所到的印度似乎是一个全民皆圣徒的伊甸园,那里面到处都是修行有成的古鲁(Guru),善良亲切,愿意引领陌生人的心灵,而也会用“so long, old chap”和你道珍重。
一篇我不记得出处的游记,印度是恒河边的圣城,人们在晨光中洗浴,饮水。老人们和病人们从各地赶来,要在咽气之前来到这条“圣河”。并在这里死去。他们的尸体会被焚化,骨灰洒在河中。也许就在洗浴和饮水的人们中间。这是混淆了死生界限的人神接壤之处。
印度有《奥义书》,也有《爱经》,练过瑜伽的男女在交合时可以做出种种常人所不能想象的姿势。
还有我查阅过的近百篇印度电影和电影人的资料,这里面显示的是一个不为西方文化侵蚀的神奇的国度,永无止境的歌舞和历尽艰辛的爱情是所有电影的主题,在这里,看一部电影就和看所有电影一样,看所有电影就如看一部电影一样,而最受欢迎的电影在德里已经连续上映了10年,这似乎可以看作一个心灵单纯的国家的标志。
可一个国家永不会这么单纯。
西川的这本书虽是游记,但只有最后三分之一的部分是依照一段旅程顺序来写的,前面则是些松散的杂感。各种各样,西川把所见所闻和自己之前的一些想像和推测杂揉到了一起,但也很小心的不掺入过多的见解来影响了印度本身的形象。这不是一本教你怎样讨价还价的《印度生存手册》。也不是一个朝圣者的心灵日记。西川的心中也充满了疑惑,他在后记里写到,他无法把印度人民博大的宗教性和他们生活中的种种恶劣行状统一起来,无法有”内圣外王“的感受。他只有忠实的记录下来,希望吸引更多的中国人去看一看。是啊,对于不明的东西,最好的文字是描述。所以他的笔下,即有印度的灵性,也绝不缺少印度的”劣“性。甚至”劣“性是他着重强调的部分,这大概出源于他为国人导游的热心和自身的惊险经历。
他写到他刚到印度时一个月德里即发生四起爆炸案。他每次坐到一张椅子都要摸一摸下面有没有炸弹,因为一起爆炸案中就是一名女子就是在坐到饭店椅子上时被炸飞了胸部……
印度阿飞请他喝下了蒙汗药的咖啡,他飞也似的逃走……
他害怕被路遇的西藏人拔刀杀掉,而工艺品的要价也许贵了50倍……
他的一名朋友在和一位印度政要共进午餐时,四个卫兵不停的在身边跑来跑去,以阻止那似乎随时可能发生的暗杀……
而他也写到一个老人在围墙下问每一个路人问题。他看到在树下修行的古鲁,身边聚着围坐在一起的年轻人。书店里有最新的西方出版物。在河边洗澡的妇人。传统的戏剧。随地大便的女孩。要在寺院里老死的青海人。专注的春宫细密画艺人和他的画……种种种种。
我不禁惊叹。这些奇妙的,颠覆我想像的异域风情,在我心中激发出新的幻想。西川把去印度旅行比做吃河豚,危险,而你所收获的是你想得到的。这多不可思议,我想到那些遥远陌生的人们在完全迥异的世界中生活。我又想到前些日子听朋友讲述的他亲至的尼日利亚,那里的大地上遍布着开着吉普车的军阀,他们在车上架着机枪突突突的开路。当我不知道这些细节的时候,我只认为他们在“与我不同的活着”。当我有了一个迥异的画面,它才会成为线索诱发我的好奇心,让我去想像他们的生活究竟是怎样,而我不知道。这世界说大就大,说小就小。全在于你是否知道,又是否见到。知道了世界变大,见到了世界又变小。西川曾经在《鹰的话语》里给我们描绘了一张心灵的生长地图——忧伤通向歌唱和迷惘,迷惘通向享乐和虚无,虚无通向死亡和彻悟,彻悟通向疯狂和寂静。还在享乐和虚无间徘徊的我无法完全理解似乎处身于疯狂和寂静之间的西川,而西川在庞大而古老的印度面前也目露疑惑。他说:这是迷宫。如果印度正是那缓慢流动的恒河,展示着宽阔与永恒,如果河中立着全部的印度人,他们都是古鲁,虔诚的祈祷,洗浴。那么这种宏大的精神洪流也许会一股脑的把西川卷入,把信仰吞没。但是西天之旅琐碎庞杂,朝圣者不得不忍受懒惰、贫穷和愤怒,他们要历经磨难,用自己的眼睛和身体去感受。然后有人如西川般说出:“我爱印度,我希望能再去那里,我也许想死在那里”。
而我缺乏完全理解西川的精神,更不知道印度,它们和我的距离,和我视线之外的一切未知一样遥远。我对印度的感情,正如叶公好龙——宁可安全的,驾着书籍,驰骋我的足印。
但我依然同西川有着相似之处,或许也和其他的许多人一样,我们都在游荡中,找寻着自己的精神家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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