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悲不粘身 (original) (raw)
这句佛语其实到今天才明白其真正含义,因为身边一个皈依朋友的点拨,这个淡定境界离凡夫俗子很远,反观来,我们就无法忽略了“他人的痛苦”,桑塔格照样不行,毕竟非贤非圣,她是个女人。
是什么使我们与痛苦的世界保持着那么一丝亲密的关系?归结于那些照片?有些冤枉,但那些濒临死亡的痛苦影像确实出自那些摄影师之手,未经历战争的观众对战争的理解确实来自于这些影像……只是还有在我们与痛苦之间横插一脚的东西,就如波德莱尔所说:每天法国人的早餐都是用早报上的恐怖信息就下去的。在这种方式下,“在别处”的人对于这种真实确信无疑,而一场正被经历的灾难却显现出了超现实的光辉,徜徉在现实与超现实之间,这就是媒体。
符号学大师艾柯认为后现代时期的战争不止是技术的竞争,更是媒体的战争。这几乎已经变成了共识。当那张枪毙越共的照片被证实是当时的行刑者招徕周围的一群新闻记者围着当事人拍的时候,它在纪实摄影史上的意义顿时就大打折扣。不单是因为对于拍摄者来说获得影像的难度大大降低,这不是关键,想象下一群新闻记者有如勘探工人盼望石油从地底喷溅出来一样期待脑浆从越共的太阳穴彼侧随着子弹射出,并在那一刻按下快门,再以最快的速度邮回纽约、巴黎、伦敦,再因为第二天的早报销量攀升而欢欣鼓舞,再一不小心得个普利策光耀门楣……从某种角度讲,现代的战争是在与媒体的合谋中完成的,两者缺一不可,战争提供素材,媒体提供关注度,两相促进,愈演愈烈。战争滋养了这么一个近乎变态的产业,它挖掘并满足着人类的窥淫欲,挑逗着人类道德神经的痒处,在隔靴搔痒又自责的摇摆中令人变得麻木脆弱,并在不知觉中习惯并赞同这种观望远处别人痛苦的生活方式,而且这一切都是商业的一部分!比起鲁迅先生笔下那群有如被人提着脖子的鹜在观看砍头的“可悲的中国人”来说,有过之而不及。桑塔格引起的深度思考,是充满责任感和道德意识的,美国良心的称谓名副其实。
从宏观上来讲,这本出自演讲稿的书很少在讨论影像自身的意义,这不同于桑塔格女士早年的《论摄影》,在关注摄影本身的伦理价值的同时,她将眼光放在了更远处的关于传播这些影像的媒介上,电视和报纸导致的信息泛滥,博物馆展览战争照片的猥琐感,对一张印刷在书本上的照片的凝视,这些观望远方痛苦的人群永远走不出一个怪圈:逃不开关注战争消息的窥视瘾,在道德层面又觉得关注这些血肉模糊的照片是罪过,远方的痛苦在影像的真实中又在人们的脑海里显得如此爱莫能助,因此某种心理或者社会的机制令免疫力滋生,在麻木与关注之间,媒体不断挑战极限,一面揭露远方痛苦的客观存在性,又坚定逃离痛苦的不可能性。
他人的痛苦若在痛在别人之身的同时能引起客观的思考这就够了,我想这也是桑塔格写这篇文章的初衷,她并不觉得人们在一味同情他人痛苦的时候就能获得宽慰和解脱,这样仿佛正中了媒体的下怀,进入了将慈悲万物纳入怀中的悲天悯人暗自伤神之中,将矛盾的关注力变为理由。
至于慈悲不粘身,这个女人还是不能做到,尽管一切在她的笔下变得客观冷静通透,但既然她考虑到他人的痛苦这个沉重的字眼,那责任感与道德感已经上身,只是她在世界这潭浑水中偶尔溅起点洁白浪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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