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弃疾爱陶渊明 (original) (raw)

据说,李白诗篇篇不离醇酒妇人(据说,这是王安石说的,李白这样令王安石很不爽)。辛弃疾爱陶渊明,没有篇篇不离陶渊明,然而600多首词里,说到渊明的应该不下数十处。比如说“想渊明、停云诗就,此时风味。江左沉酣求名者,岂识浊醪妙理!回首叫、云飞风起。不恨古人吾不见,恨古人、不见吾狂耳。”(《贺新郎》)这话就说得很狂,目无余子,然而把渊明摆得很高,并且没有世故,好比小孩子,小小的作了得意的事,很愿意某人看到,很愿意某人看了高兴,就算是明知道某人不在了,某人看不见的,仍常常想起,愿意某人来看。

好像是风牛马不相及的,一个是老兵,一个是酒徒,辛弃疾爱陶渊明什么呢?他们都爱山。酒徒“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也不是有意也不是无意,在竹篱笆下采秋菊之落英(就是欲开未开的花,落就是始的意思,比如说新居落成),抬头看见了山;老兵终于连兵也当不成,也只好到乡下买块地,造起房子,就每天坐在那里,看对面的山。据说酒徒也并不是生来就酒徒,并不是就想这么酒徒下去的,所以一边饮酒一边写他那些好像很恬淡的诗歌,有时也作作“愿在衣而为领,承华首之余芳;悲罗襟之宵离,怨秋夜之未央。愿在裳而为带,束窈窕之纤身;嗟温凉之异气,或脱故而服新。愿在发而为泽,刷玄鬓于颓肩;悲佳人之屡沐,从白水而枯煎。愿在眉而为黛,随瞻视以闲扬;悲脂粉之尚鲜,或取毁于华妆。愿在莞而为席,安弱体于三秋;悲文茵之代御,方经年而见求。愿在丝而为履,附素足以周旋;悲行止之有节,空委弃于床前。愿在昼而为影,常依形而西东;悲高树之多荫,慨有时而不同。愿在夜而为烛,照玉容于两楹;悲扶桑之舒光,奄灭景而藏明。愿在竹而为扇,含凄飙于柔握;悲白露之晨零,顾襟袖以缅邈。愿在木而为桐,作膝上之鸣琴;悲乐极而哀来,终推我而辍音”(《闲情赋》)的绮语,而鲁迅所说的金刚怒目式的“刑天舞干戚,猛志故常在”(《读山海经》)却又不免漏嘴而出。所以,辛弃疾把陶渊明比诸葛亮,说“看渊明、风流酷似,卧龙诸葛”(《贺新郎》)。其实,他是把自己比诸葛。可是,他们都做不成诸葛。

辛弃疾和陶渊明,他们都爱孔子,常常在他们的诗和词里用《论语》的句子,化在他们自己说的话里,就象他们自己说的话一样。他们是一个似道家,一个似法家,骨子却都是儒家,比孟轲、韩愈这些虚张声势好为大言之徒更近孔子。辛弃疾说“算平戎万里,功名本是,真儒事”(《水龙吟 为韩南涧尚书寿甲辰》),这句话是勉励韩南涧,可是也是自况。

有关键情节透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