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个段落的注解。 (original) (raw)

这段位于<秘密与挑战>一节末尾,初读虽然百思不得其解,却惊艳于鲍德里亚的修辞。如今大概也许可能比当时读得更懂了一些,所以想尝试注解下这段的意思。敬请补充指正。

因为空白,即是由任何符号之火的回归在任何点上开挖的不在场,亦是突然形成诱惑的魅力的荒谬性。这个空白,它也是在努力之后期待生产回报的空白,但已经是祛魅的空白。一切都转向空白,包括我们的言语和行为,不过有些言语行为在消失前,还有时间先于结束而施行一种诱惑,一种其他其他语言行为永远望尘莫及的诱惑。诱惑的秘密就在这种对他人的回忆和召唤中,通过缓慢的动作、诗意般的悬空动作,就像电影中的缓慢落下或一种慢镜头式的爆炸。因为有某样东西在其完成前,有时间让你想起它。倘若有(这样)一种完美(的东西),这就是“欲望”的完美。 ——中译(2011),p.127

For the void - the hole that, at any point, is burned out by the return of the flame of any sign, the meaninglessness that makes for seduction's unexpected charm - also lies in wait, without illusion, for production once the latter has reached its limits. Everything returns to the void, including our words and gestures . But before disappearing, certain words, and gestures, by anticipating their demise, are able to exercise a seduction that the others will never know. Seduction's secret lies in this evocation and revocation of the other, with a slowness and suspense that are poetic, like the slow motion film of a fall or an explosion, because something had the time, prior to its completion, to makes its absence felt . And this, if there is such a thing, is the perfection of "desire." ——英译(1990),p.84

首先让我们关联前文。这一段仍然属于这个问题的回答:如果一切都走向诱惑,会怎么样呢?

因为空白,即是由任何符号之火的回归在任何点上开挖的不在场,亦是突然形成诱惑的魅力的荒谬性。

鲍德里亚看来,话语的本职是意义指涉,指涉在从符号指向参照指涉物、用能指兑换所指的过程中,将符号与能指这一“显性话语”作为表象的层面而消耗掉了,其最终目的是解放出参照物维度的“隐性话语”。这一过程同样对应真理阐释的过程,从属于鲍德里亚所谓的“生产(pro-duction)秩序”:使某物可见(visible)、显现(apparaître)或出庭(comparaître)

在这一前提下,“符号之火的回归”便意味着背后深层意义的取消,表面物回归。表面总是无深度、无意义的纯粹乌有,因此它带来了空白。鲍德里亚认为,正是表面无深度的荒诞之中存在诱惑,表面以秘密的形式运作,魅力产生自表面的谜团、它的无可破译。于是,这句话便可以解释为:纯粹表面作为一个虚无归来,它是真理的永久不在场。联系鲍德里亚将诱惑的原义解释为“偏移”,因此也可以说,事物出离和偏移自身真理、回到其表象的谜团中,突然重获了诱惑性。

这个空白,它也是在努力之后期待生产回报的空白,但已经是祛魅的空白。

让我们回想鲍德里亚区分的“施魅的拟真”和“祛魅的拟真”:(《论诱惑》,p91)

祛魅的拟真:黄色淫秽——比真实更真实——这是拟真物的巅峰;

施魅的拟真:逼真假象——比虚假更虚假——这便是外表的秘密。

假如我们用“祛魅的拟真”来解释“祛魅的空白”,这句话就可以理解为:在参照已死的后现代,当一切重新回归无深度的表面,主体依旧期待旧有的生产秩序能为这一空白填入意义。但是,由于今天的表层复归已是生产秩序极限推演的结果,意义的过度增值用“超真实”驱逐了真实,真实再也无法与之相抵抗。今天的表层游戏不再寓示前启蒙的空白,反而是后启蒙(也许能说:超启蒙)、过度祛魅后的空白,即世界透明化的结果。这种空白造就了后现代新型的诱惑形态。

一切都转向空白,包括我们的言语和行为,不过有些言语行为在消失前,还有时间先于结束而施行一种诱惑,一种其他其他语言行为永远望尘莫及的诱惑。

我的理解是:一切符号与事物、话语和行为都失去了深度的参照空间。但是,仍存在一些特殊的语言行为,它们自始至终将自身视为一桩客体、一个纯粹表面,因此在被意义侵蚀之前,仍得以与自身保持一段距离,像鲍德里亚晚年推崇的碎片化写作(Fragment)、像安迪·沃霍尔的艺术品那般施行诱惑。

诱惑的秘密就在这种对他人的回忆和召唤中,通过缓慢的动作、诗意般的悬空动作,就像电影中的缓慢落下或一种慢镜头式的爆炸。因为有某样东西在其完成前,有时间让你想起它。

在别处,鲍德里亚曾提到过历史的终结:由于现实已建立在拟真模型上,成为一种无需原型也可以通过技术手段完全拟制的东西,严格来说不再发生流逝或损耗,过去和现在之间的间距将被抹消,历史的概念便不再有意义,因为一切都可能实时复现。

“对他人的回忆和召唤”,我认为象征着他异性和延时性的存在,也是过去诱惑的必要条件。这两者造就了使外部关系及其界限成为可能的间距,因此抵制了后现代的内爆。上一段提到的那种特殊的言语行为,它们并不超乎限度地加速和增值,例如四声道立体音响或电子媒介的光速流通那样;它们忘却意义的最优效率公式,刻意玩弄其表象,彰显一种无意义的滞缓、游离和悬停。这正是对他异性和延时性的尊重,执意维持了界限和外表,某种意义上,是借用旧象征域的本真诱惑对抗着后现代(伪)象征域的冷诱惑。

……但这个理解我自认为未必准确。也有可能这里描述的恰恰就是冷诱惑?《致命的策略》中,鲍德里亚用过一个和光速有关的借喻:“如果光无限地变慢,许多事情,甚至最近之物,都已经遭遇那些星星的命运:我们会看到它们,它们在这儿,但是它们已经不在那儿了。这怎么会是真实本身的情形:某物的图像还在向我们传递,但是它却已不复存在?”[——《致命的策略》(2015),p.19-20]“慢速与内爆”的后现代性,正是他用来区别“加速与外爆”的现代性的话语。

因此在这句上,或许另一种解法更好:超真实中对于事物的慢镜头精确呈现,这种细节的无限淫荡,以及对事物总体性的悬置,这正是冷诱惑的游戏方式。假如采取这种理解,就不太能理解为何鲍德里亚用了“秘密”这个词。因为冷诱惑是瓦解了所有赌注和秘密的诱惑形式。

倘若有这样一种东西,它就是“欲望”的完美。

“欲望”的完美这个讲法,将它与《致命的策略》中“唯主体欲求,唯客体诱惑”这个主题,以及和“完美的罪行”概念相关联,也许不难指认:完美的罪行是抹除一切痕迹、不留尸体的罪行,这正是现代性借助符号的无限增值谋杀真实,在它之上构筑超现实荒漠的罪行。“完美”本身既是罪行的修辞,也是罪行的主语,因为罪行正是源于理性对完美阐释(即真理)的追求,它由欲望者主体带来,同时也是对欲望这种“真实参照物”的完美消解。这就是设问中“一切都走向诱惑”的状态——鲍德里亚所谓的“诱惑的纯粹形式”,冷诱惑,政治阶段的诱惑。(显然在上一句采取第二种解法的情况下,这里的文意衔接更流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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