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町，欢迎光临 (original) (raw)

关于猫的故事，日本文学头一个会想到的就是夏目漱石。

意外地，这本书里我觉得最好的那个并不来自于夏目漱石，而是来自于写下这篇《猫町》的荻原朔太郎。

荻原朔太郎对如今的读者来说可能略显陌生，他出生于十九世纪末期，相对如今近乎“古人”。作为日本早期象征主义的代表诗人，他的颓废感伤，绮丽梦幻，或许已经不再适合当下时代的快节奏。

但很妙，这样的气质，适合猫。

荻原朔太郎不是无缘无故写猫的，本身他就有一部诗歌代表作叫《黑猫》。猫的精妙古怪作为一个文学形象/意象，早就深植于很多经典文本。荻原这篇的起笔也是引叔本华为开端：

你拍死了一只苍蝇，它的“本体”也不会死去，被打破的只是表象。

荻原说自己在恍惚间去到了充满猫的地方，描述间令人置身宫崎骏《猫的报恩》之世界。而这样的世界却一再被质疑，被怀疑整个描述是“骗局”。文章最后，作者对这些质询提出了哲学高度的反问：

错觉中的空间，是只有方向感失调的人才能看见，还是用理智正常的双眼也能看得到？这个我们默认的形而上的现实世界，究竟是在景色的背后还是在表面呢？谁也无法解答这个谜题。但那个不可思议的远离人世间的城镇，至今仍留存在我的记忆里。窗子、房檐、街上都有猫的身影，那奇妙的猫町光景。即使在已经过去十几年的今天，我鲜活的知觉仍然能再现那诡异的景象，它如此清晰地出现在眼前，栩栩如生，恍如昨日。

人们嘲笑我的故事，说是诗人的病态错觉，是愚蠢透顶的妄想产生的幻影。但是，我真真切切地看到了只有猫居住的城镇，猫以人类的姿态在街道上聚集。不管被如何非议，在宇宙的某处，我确实“看到”了猫町，这是毋庸置疑的事实。即使被众人嘲笑和不齿，我仍然坚信，那个日本民间传说中的特殊部族，猫精灵居住的城镇，确实存在于宇宙的某处，一定存在着。

这本书里的其他故事，多数也是“醉翁之意不在猫”。柳田国男的《猫岛》里，他对人类把狐狸异闻安在猫头上也提出了反思。因为猫这样的生物不屈服于人的统治，人就把偷窃、鬼祟、恶作剧等标签贴在猫身上，特别是在那些没有狐狸等更加“狡诈”动物的岛屿上，出没神秘的猫就成为了一切邪魔行为的替罪羊。明明在神话传说里是“河童”或“天狗”做的事，却统统推诿给了猫。或许，因为猫更“真实”，再或许，这全是人在狡辩，欺负的，是猫不能“言语”。

人类对猫的感情，在这些文人笔下被剥去温情外衣。另一边，文人们倒依旧毫不掩饰对猫的喜爱，对猫的态度简直像极了爱情，你怕碰着，碰着又怪它撩拨你，撩拨了之后自己又止不住大乱阵脚。日本的和歌里也吟咏猫，佐藤春夫笔下的那种娇嗲感不是猫，而是人在撒娇：

夜半猫枕膝，寒宵闻天籁。

佐藤春夫还翻译了一首英国的诗，描述一种猫与人共享的状态：

我是名喜静的绅士，总是端坐着置身梦中，但妻子却像山间溪流，酣畅淋漓地奔涌。

我是名喜静的绅士，总是端坐着置身梦中，但妻子却像一道旋风，划破漆黑如墨的夜空。

啊，请赐予我同样喜静的女子，我们靠近火源，安然落座，寂寂无声，直到死亡降临。

读完真是要偷笑呢，这不止飨足的欲望，到底属于猫，还是属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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