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敲棋子落灯花 (original) (raw)
用这个标题,是为读《雅舍小品》时的心境。
初中时读,喜的是那些令人喷饭的妙语。一本上海人民出版社的《雅舍小品全集》,老爸早起喝茶时读,我在放学后晚饭前吃汤山芋或糖芋艿点饥时读。我们活学活用。每每老妈唠叨老爸开了灯忘关之琐事,老爸就用“开电灯怕费电,再关上又怕费开关”来狡辩。我在老妈督促老爸洗澡时也会引上句“他的耳后脖根,土壤肥沃,常常宜于种麦”助阵。至于下棋时比划个把棋子塞到嘴里的动作,或者将亲戚们搓麻将称为“蛙泳”,则是我和老爸在对《雅舍小品》捻熟于胸后的默契。
老爸是颇有些顽皮的人。他可以偷偷将老妈羽绒背心的后摆扎起,反转过来,就成了惟妙惟肖的鸭尾巴。大功告成老爸在老妈身后学唐老鸭叫,老妈还不知所以我却早已乐得直不起腰。有了雅舍的武装后老爸挤兑老妈功力就更长了。老妈经常哭笑不得气急无语,我如今在外地工作帮不了她,只能提供一个建议:你也去读梁实秋吧。
若因了我上面的回忆,你以为梁实秋不过给人提供些插科打诨的笑料,那你就错了。我也是直到几个月前经老爸提醒,才发现这么多年来梁实秋对我的影响有多大。不是指文风,他的犀利风趣飘逸渊博我学也学不来。他的影响在生活态度乃至生活方式。
他的住所鼠子肆意聚蚊成雷,他的住所避不了风雨,屋顶崩裂泥沙俱下之状也屡见不鲜。换了杜甫则是一首《茅屋为秋风所破歌》,而在他却亲切地称之为“雅舍”并说它“自有它的个性。有个性就可爱。”
他成长于北京,也去过西洋。国人的劣习看多了,西洋人的偏见也遇了不少。但他既不大骂中国人的劣根性,也不需要用嚷直了嗓子的自豪来掩饰私底下的自卑。他只是平平静静的说,悠悠缓缓的说,把所有好的坏的都说成谐趣小文,有自嘲,有宽容,即便是讥讽也充满善意。
老爸劝人心态要平和,就会拿鲁迅梁实秋说事。你看鲁迅见谁骂谁,活了五十来岁已属不易;梁实秋躲进雅舍成一统,管他春夏与秋冬,于是很自然,活了八十多岁。老爸对鲁迅太过刻薄,但这话我还是极为认同的。梁实秋写的《关于鲁迅》一文中有句话我特别喜欢,他说即便讽刺文学,也需要“宅心要忠厚,作者虽然尽可愤世嫉俗,但是在心坎里还是一股爱,而不是恨,目的不是在逞一时之快,不在‘灭此朝食’似的要打倒别人。”
我自忖做不了杜甫、鲁迅,那还是不要有什么使命感,能像梁实秋一样独善其身,无论境遇好坏都将生活经营得有声有色就好。且不说我们这个时代尚不需要太多斗士,即便回到鲁迅的年代,像梁实秋这样的“资本主义乏走狗”于民族存亡似是无益的,可他们的工作留到现在其价值就不可小觑。虽然我没有看过梁译莎士比亚,但还是相信它对今人的价值比鲁迅翻译的苏联御用文人的作品要大得多。
小资?见识短浅?你若想这么批评我也无妨啊。梁实秋还(以反面教材的方式)教会我的一点就是不要争辩。他与鲁迅论战写的文章,是他文章中最无章法最不上品的几篇。也难怪,那时候他还年轻气盛。稍年长后似乎就不再有此举动。
有朋友说我即便生活只有百分之七十的好,我在博客里也会将它写成百分百的好。想起来,这就是梁实秋给我的影响吧。别人笔下的怒骂与悲怜,在他笔下却是调侃与雅兴。黄梅时节家家雨,青草池塘处处蛙。有约不来过夜半,闲敲棋子落灯花。与其被淫雨蛙声搅得心神不宁,不如淡然笃定的吟首小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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