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半一半的生活 (original) (ra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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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器晚成的优秀女作家”,“英国文学最独特、优雅的声音”,“第一位获得美国国家图书评论奖的英国作家”……拥有如此多标签的佩内洛普·菲茨杰拉德,或许目前在国内仍然是一位小众作家,而这本《离岸》虽然是1979年的布克奖获奖作品,在英语文学中拥有举足轻重的地位,但在国内依然没有得到原本应有的知名度。
《离岸》中的人物都生活在伦敦泰晤士河巴特西河段。他们居住在河岸边的船上,船与船之间用甲板连接,是一批互相帮助、同甘共苦的邻居。这片区域在他人眼中具有双重评价:一半是在游客眼里的浪漫“艺术家村”,一半是在当地人眼中的“贫穷、混乱、犯罪的聚集地”。同样,他们的生活一半属于河流,一半属于陆地,这种介乎两者之间的尴尬境地注定了他们“既非坚实陆地上的生物也非水生生物”——他们并没有真正的归属之地。
着墨最多的人物尼娜出生在不缺水不缺船的加拿大新斯科舍省,天生对轮船有着一种别样的迷恋。她曾是一名小提琴手,却不得不接受事业的失败,丈夫的抛弃,独自带着两个女儿生活在丈夫和他人都觉得不可理喻的船屋里。与尼娜有过一夜温存的理查德是一名中产阶级绅士,同样因为对水与船的热爱逐渐失去了不愿住在船上的妻子的感情。还有落魄的业余海洋画家威利斯,一直找不到工作的同性恋男妓莫里斯,以及尼娜两个不断逃学的女儿玛莎和蒂尔达。
他们一半是遵循波西米亚式浪漫风格生活的有情调者,一半是在正常社会中无法获得成功的“loser”;一半渴望与亲人、朋友团聚,回归原先生活的轨道,一半渴望逃离世俗生活价值标准的评判,过上自己意愿与想象中的生活,甚至不惜因此与家人决裂;一半是活生生地生活着,渴望向前进,一半是仿佛某部分已经死了,卡在人生困境中动弹不得也后退不得。
正如小说中莫里斯对尼娜说的那段话:
“你非常清楚,我们俩是同类人,尼娜。我们俩现在这么活着,就挺好,在陆地和河流之间。你,我亲爱的,与你的老公只是半心半意;还有玛莎,半是孩子,半是大姑娘;还有理查德,还过着半是曾经的海军生活;还有威利斯,半是艺术家,半是码头装卸工;还有那只猫,半死半活。”
然而这种意愿注定无法得到满足。当人们只能遵从一种传统的价值观念去对他们进行肆意的评判时,任何模棱两可、暧昧不明的行为都会被视作“异类”。对于纯粹与完美的价值追求,不允许有任何杂质掺杂的生活取向,注定了这些日常生活中的“异类”们无法被理解与包容,也逐渐与他人、社会一步步疏离。
书名“离岸”具有两层含义:既表示船只在水流中摇摆不定,时而靠近岸边,时而又远离岸边,又表示随着船只的“离岸”,这群生活在船屋里的人们也随潮涨落,随波逐流,逐渐偏离了所谓的“人生正轨”——他们的生活到头来似乎注定只能沦为一场悲剧。
佩内洛普·菲茨杰拉德正是对这种一半一半的生活,以及这些“似乎生来就会被打败或深深迷失的人”所吸引。她自己曾经也在泰晤士河巴特西河段上的船屋居住过三年,许多个人生活中的经历与经验都巧妙地运用在了这部作品中。
她用一种老年智者看似冷静理智,实则包含悲悯与温情的笔触去描述这些所谓的“失败者”。前半部分不慌不忙、娓娓道来的叙述,为后面几个小高潮与结尾的爆发默默积蓄着力量。简洁质朴的文字正是一位老者返璞归真的赤诚,若即若离的气质一如船只与河岸相触又远离的摇摆。
这种一半一半的生活随着暴风雨的来临,莫里斯号船带着莫里斯和回心转意的尼娜丈夫爱德华两人一起沉入河底,宣告了失败与终结。带着这又压抑又狂热的暴风雨般的氛围,故事让我们在结尾中一半震撼,一半沉迷;一半脱离,一半回味;一半在意料之外,一半在情理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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