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与恶的距离有多远 (original) (ra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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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洛姆属法兰克福学派的重要一员,弗洛姆的学说大致可认为是新弗洛伊德和马克思人本主义的结合。从各自理论的核心上看弗洛伊德:强调人的生物性、人几乎不可改变;阿德勒、弗洛姆、荣格:强调人的自我性、社会性、文化性,人是可以改变的。

《人心》是弗洛姆中晚期作品,他在引言里说本书是对早期著作《逃避自由》、《自我的追寻》和《爱的艺术》的进一步阐述。

本书是基于临床实践经验和他本人早起理论思考的延伸,着重剖析恶的本质以及人们在善恶之间做出选择的本质。

书里弗洛姆向人类提出了问题:人心是天生具有善恶倾向吗?如果不是天生,那么人基于什么做出选择?

弗洛姆从三方面论述:人的毁灭能力、个体自恋与群体自恋和乱伦固着。三者是互相作用,前进层次被叫做“成长综合症”,回归层次是“衰退综合症”,将人引向极端的恶和毁灭。

当然,“人心”的倾向如何发展也受到环境的影响,一个自由人选择善恶的倾向如何从进退皆可一步步走到失去选择善良的余地?

除了物质匮乏和精神贫困、从小的生长环境是否有积极的爱、健康与否和他改变现实的能力,还有社会环境的影响。

弗洛姆的前瞻性在于,他的探究受到了社会和政治现实的启发,书中结合现实,分析高度工业化的社会中人心如何一点点刚硬,这也是本书对现代社会的借鉴意义。

他当时对社会现状的剖析,并不是危言耸听,如今更是愈演愈烈。我们今天对生命的理解越来越机械呆板,当主要目标变成生产制造,在不自觉对物的盲目崇拜中,我们一把自己转化成可衡量的商品,人被当作一串数字,我们只对共同特性和群体行为感兴趣,而不是一个个活着的个体,这些恰好和日益盛行的官僚主义一拍即合。

巨大的生产中心、巨大的都市、巨大的国家,人像物一样被管理。当代人的自恋已到达顶峰、资本推动着大众的选择,我们的品味被操纵、被最大限度地朝有利可图的方向消费,在工业主义社会定向培养下,我们的聪明才智和个人性格变得整齐划一,摒弃勇敢大胆的,选出平庸和缺乏冒险精神(俗称“听话”)之辈,像极了赫胥黎在《美丽新世界》中描绘的图景,或者更甚。

我们是不用改写基因的新型人类,可以称之为组织人、机器人和消费人。我们期望有一个按钮,伸手一按,就会给他带来幸福、爱和快感,即赫胥黎笔下的”苏摩“,可现实中并没有这么不切实际的按钮。事实是我们陷入幻觉中,对生命变得无动于衷,最终受到恶的吸引。

为什么?用现在的语言来说,这恰恰反映了资产阶级个人主义和自我中心。弗洛伊德式和马克思主义式的分析已经揭示了,人在对抗决定性作用的本能和社会力量时是孱弱无力的。一个阶级,如中产阶级的下层民众,当他们是去财产、文化以及不再具备社会功能时,该阶级成员会回归到”衰退综合症“的表现。他们不得不在群体自恋中找到信仰。群体自恋很容易被美化、被歌颂,这并不值得高兴。

在和平年代体现为爱国主义,种族主义抬头,对一切电影、报纸和漫画中的杀戮、施虐、毁灭表现得亢奋不已,周围充斥着激进的叫喊却缺少理智的声音;在战争中,就会表现在残酷的杀戮上,极端例子如希特勒和集中营。

可我们怎么锁链中挣脱出来?弗洛姆给我们提出了建议,自由取决于个体本身,他首先要意识到社会经济力量和阶级,再依赖于活跃的个人意志和奋力抗争才有可能获得解放。人要在切实可选的现实和白日梦面前,直视真相,才能不被错觉所伤。就如斯宾诺莎的看法,征服自由很难,我们大多数人会失败。但是倘若我们坚忍又有认识,我们就会拥有自由。“一切高贵的事物,其难得正如其稀少。”

《罪与罚》、《卡拉马佐夫兄弟》中,陀思妥耶夫斯基笔下的人物有如命定一般去执行恶行,仿佛他们未做选择就提前预知了结局。恰好印证弗洛姆所说,我们失去自由的节点,并不在于结局,而在于他模糊意识到其选择带来的后果的那个时间。但绝大部分人意识不到事物发展或意识到也无力反抗,于是变成被生存欲望所驱使的愚人。我们要保持理智和警惕,关心具体的人,而不是隐藏在群体中狂欢。

自由不仅意味着个体的行事后果,它还是人择善弃恶的机会,是个体认识真理、选择真实的机会。当你有选择善的自由,才能更有生命力。如果社会限制了自由,人本身又意识不到自由的可贵,那他终究要掉入恶的牢笼。

越多的人朝着恶迈进,势必会毁灭自己,也会加剧社会的毁灭。而如果能意识到自由的存在,就是朝着理想社会又迈进一步。

善与恶都存在于我们的内心,我们对恶及其倾向认识的越深刻越全面,我们就越无法自名为他人的审判官。人心自始至终都是人之心,它会刚硬、会没人性,但我们还是个“人”。只要我们作为人类活着一天,就要清醒地意识到摒弃善、选择恶毁灭的,不会是他人,正是我们自己。而能拯救我们的也唯有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