霓虹背后：美国记者卧底东京所看到的 (original) (ra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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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0年7月，英国空姐露茜·布莱克曼在日本离奇失踪。此案拖延持久，英国政府多次敦促日本方面加快侦办。即便如此，在凶手已经落网而且犯罪事情清楚的前提下，日本东京的地方法庭仍然拖延了整整五年才开庭审理此案。

露茜供职于英国航空公司，但在日停留期间，又兼职于风月业。2000年7月1日当晚，她在给在东京同住的室友打去电话后，就再也没了影踪。这位室友很快向英国大使馆咨询，然后报警。7月9日，东京都警视厅调查科接手此案。

当时供职于日本最大报纸《读卖新闻》的美国籍记者杰克·阿德尔斯坦也正是从7月9日就开始跟进报道此案。7月20日，警方收到看上去像是露茜·布莱克曼寄来的一封信，请求警察和她的家人不要再寻找她了。杰克·阿德尔斯坦向办案警察指出，那封信一定是日本人伪造的，因为除非专门从事翻译职业，日本居民英语水平通常不高，误用冠词，行文僵硬，还喜欢使用双重否定。

东京警方的调查迟迟没有进展。杰克·阿德尔斯坦决定自己乔装打扮去东京的风月区打探消息。

这番打探是很有成效的。像露茜那样在日本以旅行签证短暂从事风月行业的从业者，向杰克·阿德尔斯坦提供了很重要的线索，即某酒吧的常客“雄二”曾经性侵过前述行业的从业者，劣迹斑斑。杰克·阿德尔斯坦核实得知，“雄二”的真名实织原城二，是当地很有钱的开发商。东京警方随即接获线索，在当年的10月1日逮捕了织原城二。

东京警方抓获织原城二时，起获的证据装满了1吨位的卡车。嫌疑人多次、频繁性侵外国旅日女性，以及日本本国女性，作案手法包括但不限于使用迷药而后侵犯，并摄录视频。

但警方当时还没直接掌握织原城二侵犯乃至杀害露茜的证据，包括织原城二摄录的100多盒录影带中也没有出现露茜。织原城二对法律很熟悉，简称受害者都是风月业从业者，属于收费工作而并非被侵犯，而是宣称不认识露茜。

杰克·阿德尔斯坦不得不反复去风月业场所与很多从业者厮混，套取信息。次年2月，东京警方找到了露茜的遗体——被织原城二封在混凝土中。但织原城二还是不认罪。而东京的地方法庭则在不断拖延对他的审判。

为什么会这样？

杰克·阿德尔斯坦在其所著的《东京罪恶》一书中谈到，首先，日本警方并不重视针对女性，尤其是风月业从业者女性的性侵案件。在日本，性侵的刑罚很轻，最高仅为两年，初犯者甚至多数被判处缓刑。其次，日本警方甚至日本社会舆论对于外国籍女招待的歧视相当明显，即便后者被下药后遭受侵犯，很多时候也难以赢得应有的同情。第三，对于织原城二这样的性侵累犯者，东京警方没有采取很有力的管控和处理举措。书中援引英国驻日大使馆的消息来源，露茜失踪前很多年就有人曾向东京警方投诉过织原城二，但没得到对方的积极回应。

《东京罪恶》这本书而今已被改编为影视剧集，在美国时代华纳旗下的HBO电视网播映。杰克·阿德尔斯坦在日本东京的上智大学毕业后，1991年10月进入《读卖新闻》工作，被分配至从事犯罪新闻报道。也正是从那一刻起，他开始频繁地与东京都警视厅以及日本的压酷砸（在日本，涉黑组织被称为暴力团，其成员叫做压酷砸）打交道。

杰克·阿德尔斯坦也因此称为迄今唯一一位被允许进入东京都警视厅进行采访的美国记者，一干就是12年。在12年时间里，他每周工作80小时，通过一系列分别涉及在日外国人以及日本公民的罪案的采访报道，洞悉了日本底层社会几乎无处不在的敲诈勒索、谋杀、贩卖人口和腐败。他与东京都的许多警探成为了朋友，这些人对于东京的地下秩序以及各种问题视若无睹，与有组织犯罪的相关人等存在既对抗又合作的关系。《东京罪恶》一书详细叙述了他本人如何在犯罪报道中得以成长。

按照杰克·阿德尔斯坦的观察，日本的警察系统有别于其他很多国家和地区，处于顶层的日本警视厅并不负责任何调查活动，职责在于协调以及政策指导。供职于日本警视厅的许多高级官员并没有真正的警察经验，而是相当于文官职位上就走上了职业发展的快车道。而日本警视厅下属的47个都道府县的警察局中，最负盛名就是东京都警视厅，除了辖区的地方性案件以外，还经常办理全国性案件。

《东京罪恶》一书谈到，在日本，数十个暴力团机构获得了所谓的官方认证。但这些组织其实更像是金融和实业的混业机构，也就是说，犯罪生意、合法的实业生意和金融生意进行了巧妙的混合。而且，在1992年前，压酷砸与日本政界建立了十分紧密的联系——这种关系终结于1992年，但之后仍然藕断丝连。而且，暴力团机构后来还分别进军建筑业、房地产等行业，在日本社会和经济各方面都进行了广泛的渗透。这似乎也能证明日本东京的基层警探对于这类犯罪活动予以无视的明智性。

在追踪一起案件并证明日本国内存在十分猖獗的外籍人口贩卖活动，但日本官方和警方却漠不关心，甚至坐视暴力团机构行事的依据后，杰克·阿德尔斯坦先后在《读卖新闻》刊发报道，抨击这种现状，并推动相关罪犯被法办；他还为美国《华盛顿邮报》撰稿，直指日本政府。之后，他还出版专门的文集，揭露了涉及这类犯罪的日本顶级压酷砸成员是如何获得美国FBI许可，进入美国，在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的医院移植肝脏。消息引发剧烈反响，“惹事”的压酷砸成员被所属的暴力团机构除名。而东京都的治安秩序其实也没有得到更好的改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