窄门|自存 (original) (ra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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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爱与美德(禁欲与人性)
阿莉莎在爱情与美德之间的摇摆:当超乎世俗之爱的美德却必须依仗世俗之爱才能实现,我们是否一定要做出选择?
“我还是小姑娘的时候,就已经考虑到他而希望自己漂亮点儿。现在想来,我从来只是为了他才‘追求完美’,而这种完美,又只能在没有他的情况下才会达到。上帝呀!您的教诲,正是这一条最令我的心灵困惑。……上帝啊,您知道我要有他才能爱您。”
“我挺喜欢这个房间。室内非常洁净,就无须装饰四壁了”……“我仿佛第一次注意到,我那房间光秃的四壁惨不忍睹。我害怕了。现在我还在写,就是要自我安慰,保持镇定。主啊!但愿我至死也不会说出一句大逆不道的话。我还能起床。我跪下来,像个孩子似的……现在我想死去,速速死去,别等到我又明白过来自己孤单一人”。
阿莉莎的人生,就仿佛这房间光秃的四壁,它曾经以其“洁白无瑕”而让她迷恋,却最终看到它其实“光秃得惨不忍睹”。她为了对德行的追求放弃了与杰罗姆现世的相守,为了属灵的精神天国而放弃了尘世的肉身欲望。但在她人生的最后时刻,一切假象都被破除,她看到了自己人生的本相。
2.爱与理想(自虐倾向、纪德对“真实”的追求)
“无论努力学习还是助人为乐,我所做的一切都秘密献给阿莉莎,从而发明一种更为高尚的美德:我只为她所做的事,又往往不让她知道,我就是这样陶醉在一种自迷的谦抑中。唉!不大考虑自己的愉悦,结果养成一种习惯,绝不满足于毫不费劲的事情。”
杰罗姆爱上的阿莉莎,不是一个真实的人,而是一个臆想中的天使,他在主观的想象与期待中,人为地赋予了阿莉莎太多自我投射的理想。在杰罗姆与阿莉莎的感情世界中,其实存在一种失衡,存在着一系列情感与认知的幻觉,最终爱上了一个“自己主观臆造出来的与表姐其人重叠在一起的理想化了的形象”。这就使得他们的感情从一开始就打上了一个问号。他爱的究竟是那个真实的人,还是这种爱本身?所以不仅是阿莉莎最终走向了某种虚幻的终极,在杰罗姆身上,这种趋势也同样明显。
——“我们出于相爱,就彼此抱着高于爱情的期望,从那一天起就来不及了。”
3.矛盾与摇摆:
“我总想知道自己将来是什么样子,我甚至不清楚自己要成为什么人,但是心里完全明白必须选择。我希望能走在确定无疑的路上,一直走到我决心去的地方。然而我却不清楚,不清楚自己究竟应当要什么。我感到自身有千百种可能,总不甘心只实现一种。”
纪德认为,有多少相互敌对的欲望和思想,共处并存在我们身上,人有什么权力剥夺这种思想或那种欲念存在呢?要完完全全成为真实的自我,就必须让自身的差异和矛盾充分表现出来,绝不可以想方设法去扼杀不协调的声音。
“窄门”应该追寻吗?如果它有可能只是一种幻觉,依然应该无悔地前行吗?而如果我们不知道它究竟是真是幻,就真的不值得坚持吗?
如此看来,阿莉莎的追求,似乎无法被轻易地否定,但其中对于现世不近人情的抗拒,又显得是一种束缚。当然,“窄门”除了被理解为某种最高价值与理想之外,也可以被视作某种外在的规定与约束。从这个角度看,阿莉莎的悲剧也许更容易理解:要求人类走向窄门,是一个外在的律令,她所遵循的宗教戒律,与她内心的欲求不断发生着冲突,并压抑了她的天性,最终使她的人生一片荒芜。而即便从这个最简单的角度,它也依然与我们今天的每个人息息相关:在遵守社会规范,过上循规蹈矩的安稳生活,与放飞自我,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之间,我们也需要不断作出未必轻易的选择或取舍。阿莉莎也许同样活在我们每个人身上,我们真的有资格和立场指责她吗?
勒内夏尔:
还给他们在他们身上不再现身的事物,
他们将重新看见丰收的谷粒包裹在穗中并摇曳于麦秆儿。
教会他们,从坠落到起飞,他们面容的十二个月份,
他们将珍惜心的空白直到下一种欲望到来;
因为无物葬身海底或沉迷灰烬;
而谁若会看出大地终将通向果实,
没有挫败能令他动摇,即使他已失去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