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飚:附近的消失 (original) (raw)

结合项飚近期访谈和论文,借楼谈谈对“附近”的重塑

一、附近是什么?

“附近”具有两个特质,流动性(fluid)和生成性(generative)。流动性是因为它的内部关系是不断变化的,生成性则是因为它让我们能看见和能尝试新事物。

“社区”与“附近”是一个完全不同概念,社区建立在稳定成员和同质性上。

二、附近的消失

物理上的近处空间并没有消失。比如城市设计者推广15分钟生活圈、开发商和政府承诺住宅小区配套设施。然而这些发展却肢解了社会关系,加剧了个体孤立。

1. 所有权与认知剥夺

作者认为,附近人情味消失的转折点,是80年代中期产权归还持有者。此后商品房出现了,拆散了原本的单位大院。这不是财产的剥夺(dispossession),而是认知的剥夺。前者,是城市化进程中的术语(David Harvey),指代70年代后西方尘世话发展“通过剥夺积累”的过程。后者,是指所有权的正式化,使得人们对于房屋居所的非财产关系的归属感消解。在界定产权的正式法律和文件面前, 任何描述邻里关系、 凉爽的空气和河流的声音, 抒发依恋、 怀念的语言, 都显得苍白无力。

封闭产权空间分割了公共生活。哈姆斯(Erik Harms 2016)描述了胡志明市户外街头咖啡馆被高端酒吧取代, 高端酒吧封闭的空间 “使新兴精英们……得以将目光从街道上移开, 逃避身边的公共生活”。 他们的目光的方向从向外变成了向内。

城市空间的表达,从人们的归属变成了人们的所有, 人们在被剥夺的过程中变成了占有性的主体, 就被剥夺了最初用于表达美好生活的语言、 观点和思维模式。 而这些情感和语言对构建附近至关重要。

所以,附近不是因驱逐而消失,是因所有权正式化而消失。

2. 安全+方便的封锁链

中国的“最后一公里”政策,物流打通最后距离、外卖、快递等等。政府和企业的这些措施显然满足了城市中产阶层的需求, 尤其是他们对于安全和便利的渴望。政府监管可以提升安全性, 社区消费使生活前所未有的便利。然而,方便不仅指高效率, 也指最少的人际互动。尽管外卖要等更长的时间、 花更多的钱, 不少大学生还是选择外卖而不去一步之遥的餐厅就餐, 部分原因是他们怕在餐厅遇到熟人。人际关系变成了一种负担。

3. 没有交流的表达

当我们的眼睛紧盯手机, 我们无暇关注附近。 但我们能否在社交媒体上创建虚拟的附近呢? 实际上, 虚拟社区与我在此设想的附近有本质区别。 首先, 关于附近的视频常常将住宅区的生活拍成夸张的碎片。 附近完全不是一个观察的 “场域”。 其次, 社交媒体的 “同城附近” 战略似乎与其转型计划紧密相关: 它想从一个娱乐平台转型成满足人们各方面生活需求 (包括移动支付) 的平台。 关注用户的 “附近” 更可能是一种获取个人数据、 使用户更依赖社交媒体的手段, 而不是为了推动附近视角的建立。

三、附近一公里运动

作者倡议:作为一个开端, 研究者、 艺术家、 规划者和行动者可以共同努力, 把清洁工的经历、 餐馆老板的看法、 小区所在土地的变迁带入人们的视野。 作为视域的附近可以为居民的反思提供基础。 我们可以称这种合作为 “最初一公里”,这一概念与政策和商业说法中的“最后一公里”相对。它们在物理意义上几乎重合, 但内在含义截然不同。“最后一公里”是从一个商业或者权力中心出发往下的,个人是末梢。“最初一公里”则是从你出发,你是起点。附近的建设主要是一种意识的建设,是重新理解自己和周边、和社会的关系,看到社会的具体和复杂,摆脱一些抽象的、大而化之的概念去理解社会。

参考资料:[1]Biao Xiang,“The nearby:A scope of seeing. ”Journal of Contemporary Chinese Art8(2&3), 2021,pp. 147-165

[2]项飙,张子约.作为视域的“附近”[J].清华社会学评论,2022(01):78-98.

[3]第一财经.专访项飙:把公众对“附近”的需求转变成自下而上的行动[Z/OL].(2022-11-19)[2023-04-01]. https://www.yicai.com/news/101599824.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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