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某科学院的报告》译后记 (original) (ra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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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后记

文泽尔

作为卡夫卡全集的译者，我接受了这本图像小说的译介委托，动机首先是好奇。众所周知，卡夫卡作品通常都是极难被视觉化的，奥逊·威尔斯在上世纪六十年代将《审判》电影化，也是经过了大改，虽然片子名声很响，其实也算不得经典，某种程度上而言，甚至造成了影迷和书迷相看两厌的尴尬局面。本书的同名原著《致某科学院的报告》不过是万字左右的短中篇，体裁也属于最难于被视觉化的科学报告形式，或者说借讲座汇报的公开信来讲自传体故事的类型。在接触Grand Mahi的成品之前，我曾经一厢情愿地认为对《致某科学院的报告》的图像化恐怕会是相对阴郁、暗黑的风格，而且改编会非常多，娓娓道来的口述部分也会大改。哪曾想到，实际接触、翻译本书的过程中，不仅预设想象全被推翻，颠覆我成见的惊喜也接连不断，颇值得在译后记中罗列、详述一番。

首先，本书绘画部分走的是细腻、清晰且明快的路线，用色偏亮，造型偏传统。Mahi的基本功非常扎实，也只有这种多年练就起来的画工，才能在叙事时大胆采用更明亮的色彩，用绘画细节来撑起场景感。对于名著改编的作品，图像无疑是会减损想象的，但只要能够尽量精确地还原想象，“定型”也未见得是坏事。熟悉欧洲漫画史的读者，可以从本书中找到很多二十世纪初作品的影子，比如叙事时的连环画式定格，我想到的是《小尼莫》；Mahi有时会在同一帧画面中将角色动作分解，辅以单独的亮色，在这些部分又能找到些许波普化的影子。图像部分的另一项鲜明特色，是经常让主角“红彼得”在讲述时同时现身于过去和当下，在画面中营造出符合共时性同步概念的身临其境感，令读者获得主角在超时空对称状态下连续变形的奇异体验，有意无意地实现了些许卡夫卡式迷幻效果。

其次是对原著台词的忠实还原。可以说，凡是卡夫卡借“红彼得”之口进行的内心剖白，Mahi在本书中都原封不动地照搬到了数不清的文字气泡当中，而且经过煞费苦心的调整，令其完全符合图像呈现，将之“内化”为图像的骨骼与肌理。说实话，作为卡夫卡原书的译者，对于这种几乎照搬原文而不显丝毫违和的图文驾驭力，我的确是感到相当吃惊的。基于名著改编的图像小说或者绘本，最常见的情况就是缩写，即将原文的内容裁剪至符合图像规模的尺度，大略呈现出经典文学作品的风貌。本书则刚好相反，在明知卡夫卡难以被图像化的前提下，依旧坚持照搬了全文。这一做法无疑是对卡夫卡经典作品的最佳致敬方式，虽然导致全书厚度显著增加，但Mahi堪称完美的作画、构图和分镜，却让加长的阅读时间成为了享受——甚至可以说，截至目前为止，本书是以图文方式替换卡夫卡《致某科学院的报告》原作的最优解，读过本书之后已经不需要再读一遍原著小说了。

最后一点也是必须提及的，即经过Mahi改编的故事结尾。实际上，卡夫卡原作在汇报结束的同时亦戛然而止，这种干净利落显然很符合卡夫卡一以贯之的写作风格。相比之下，本书则根据卡夫卡对“红彼得”的原始设定推导出了一个单独的章节：长达七页的结尾部分。几乎没有文字出现，纯粹的图像，但其力透纸背的程度却不输原文。为避免剧透，此处不再赘述，各位读者看完本书自可见分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