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嫉妒你的美》 (original) (raw)

最近在读张悦然主编的《鲤•嫉妒》。一直在问自己何谓“嫉妒”——当同类散发自己无法抵达的领域时,心中泛泛升起一种近乎敌意的、消极的、阴暗的一种情绪。无法揣摩对于“嫉妒”的诠释,因为我意识到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的心理机能。害怕这样的状况,如果嫉妒越来越少,说明生命也一点点消亡。
曾经有位香港的记者要采访钱钟书先生,几经周折终于来到钱老的家中。原想大作家的家一定藏书万千,没想到记者进门目光所到之处没有想当然的书橱更没看到书。问了缘由后,钱老的回答竟然是:我看过的书就如相机定格的瞬间永远藏于心中,不岂比书橱容量更大。我想此时记者心里多数有嫉妒的成分吧。
11月底我又一次踏上徽州之旅,这次的目地是安徽的塔川。记得前几次去古徽州,分别到过了黄山和西递。徽州对我来说不是陌生的地域,心里多了几分亲切。旅行车扬着尘土晃晃悠悠地朝前驶着,几小时后已对同行的团友有了大致的了解:坐最后一排的一对银发老人约莫70岁上下,前几排的那个背登山包上车的老先生好像是个摄影爱好者。最前排的时髦女郎看年纪也有50岁左右,同行的男伴很是亲昵,猜想“黄昏恋”的可能比较多吧。
下午4点,天边出现一抹绚丽的霞彩,映衬出道路两边的银杏霎时如剪影般深邃迷离。那色彩分明徒增起来,紫红、炫金、橙黄、墨绿、火红……。越过阡陌纵横的田间小道,塔川无遮无拦地展现于眼前: 徽派建筑一如一千多年前依旧保持古老苍劲,即便是一个不能再小的村庄。“绿树村边合,青山郭外斜”不由让人想起这样的句子。农舍上铺满了落日的余晖,清新的风吹拂着交错的枝头在农田里留下狭长、漂亮的身影。色彩斑斓的叶子把整个村庄点缀得像童话世界。耕作的农民、散步的狗、嗷叫的猪、辛勤劳作的牛……这众多的生命被随意播撒在画面的每个角落。
当众团友下车后,我才意识到我是这个车上年纪最小的,平均年龄60岁左右,几乎人手一部相机,而且都是单反相机。原来我们参加的是一个老年摄影团。老人们个个精神抖擞,拍起照片来一点不含糊。先前说的银发夫妻已有76岁,老头个子高高,说话条理清楚、斯斯文文的;老太太小小巧巧,穿着得体,一眼就知道是大家闺秀,年轻时一定漂亮。一路上老夫妻坐最后一排,路途颠簸却没埋怨一声。老头腿长,后来我就叫他长腿爷爷。长腿爷爷带了个摄像机,进入塔川后,他一边捕捉风景一边给老伴摄像。
“敏敏,来这边,你看那里的房子多好看。我把这段录下来给小孙子看看。”长腿爷爷。
“老头子你注意脚下,慢点,看你乐的。”
周身满是小小的幸福捶打着我单薄的身体,有一种情绪,火焰般的烧开来。
踏川只是安徽境界的一个不能再小的村庄,四周环山,景色宜人。从徽派建筑到若有若无的遗迹和那似雾如梦的情节中凭吊完好轮廓的朝代背影。
看完塔川,旅行车驶动,一车人叽叽喳喳炸开了锅。
背登山包的老先生60岁,今年刚退休,姓杨。老杨真算是发烧友,他的一套摄影装备要6万多。上车后他打开登山包,取出笔记本电脑。
“其实我要明年才满60周岁,我自己要求早点退休,把位子让给年轻人嘛。我喜欢拍照,喜欢拍人物,退休后我去了新疆、内蒙、西藏,拍了很多很多照片。人活着健康最重要,拍照让人开心哦,一开心人就健康了,健康就是福呀!”老杨笑嘻嘻的说。说完打开笔记本让我们看他的杰作。那一张张照片一幅幅美景都是老杨生命里的人间烟火,让他爱不释手。任何一件事情,只要心甘情愿,总是能够变得简单,如此细腻。如此美好,如此可爱。
日渐西沉,天边一抹薄云。景色随之一变,浑浊的河水发出黄金般的光辉。
第二天一早我们参观清晨的踏川,换个角度看踏川,没想到是另一番味道。
“黄昏恋”穿着裙子,高跟鞋,她没带相机,同行的男伴很认真地帮她取景拍照。她很有镜头感,微笑甜美。她看见鸭子和鸭子嬉戏,捡到柳枝做了一个花环带在头上,每看见一处景点就嚷着拍照。早上山里温度很低,她一边伸腰踢腿,一边整理头发。镜头一对准她,就笑开了花。
如果说黄昏的踏川是金黄色的,清晨的踏川就是烟灰色。但那烟灰色中的一抹黄,是怎么也无法忘怀的。站在半山腰看脚下的塔川,炊烟袅袅,雾色沉迷。不知哪里冒出几颗小红豆,点缀在飞檐戗角中,如国画浓墨淡出,轻重有力。鲜有不知名的鸟掠过,蝉噪林逾静,鸟鸣山更幽。
再看看那群老顽童们,争先恐后拉镜头、按快门。七嘴八舌直呼:美啊!漂亮啊!当地的老百姓觉得再自然不过的人间景象,因为忙碌因为无暇顾及被城市人抛在脑后,生活中有太多的美,只是缺少发现美的眼睛。我们这一车都是有福的人。如果命将一粒种子放在水泥地上,它也会生根发芽。如果把一粒种子放在塔川的土地里,我想它一定会开出更加鲜艳的硕果。然而展现在眼前的是远远超越内心的一片勃勃生机……这种时候,我突然觉得被某种巨大的东西拥在怀中,有种叫嫉妒的东西使我内心雪白一片。
让我嫉妒你的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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