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帝说,我得~意地笑 (original) (raw)
人是一根有思想的芦苇——帕斯卡
“吾欲与若复牵黄犬,俱出上蔡东门逐狡兔,岂可得乎!”刀光划过,所有的沧海横流,所有的英雄本色,都随着李斯的身体一刀两断,日薄西山。从上蔡“人之贤不肖譬如鼠矣,在所自处耳”的小小公务员,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帝国丞相,李斯走过了荀子的谆谆教诲,走过了韩非的风云际会,走过了吕不韦,走过了爱谁谁。曾经站在权力顶峰,也曾经跌落黑牢深渊,在临死之际说出这样一句话,你后悔了吗?
大丈夫于人世间,两个问题不得不问:活着时怎样站着?死去时怎样躺着?纵生前顶天立地,陵墓修得美轮美奂,终究广厦千间,夜眠三尺,生不带来,死不带去。那么为什么不安贫乐道波澜不惊地走完这一生呢?李斯当年一声长啸:“君子疾没世而名不称焉!”毅然放弃平淡但是安稳的生活踏上追名逐利之路。名利之心人皆有之,大部分梦想的实质或副产品也皆与之有关,只是有的人最后得到了,有的人没有得到,有的人得到又失去了,有的人死后还留着一样。只是人生的悲哀就在于你选择了一种可能,就放弃了其他的成千上万种同样美好的可能,正如人别无选择时很痛苦,只有一种选择时无所谓痛苦,有一种以上的选择而又只能选一种时更痛苦。然而百鸟在林不如一鸟在手,如果不做选择那么就会失去所有的可能,选择了一种却又不知另外一种是否更适合自己,所谓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好的,所有这些构成了人生难解的二律背反之一。回到李斯的那句话,你后悔了吗?
我想他没有,人的一生有很多种活法,但是一个人的一生最终只有一种活法,你选择的活法。无论如何,只要是你选择的,你就要负责,你就要认命,因为无论成功还是失败,无论快乐还是悲哀,这都是你独一无二不可复制的存在,是你选择的生活记录了你的生命,而这本身无所谓对错,无所谓好坏,不应该以结果一概而论。你在仕途的终点身败名裂,难道当年选择了另外一条道路就肯定可以避免这种结果吗?秦法之下家破人亡者不知凡几,当个小小的公务员在到了这个年纪时是否真能出东门逐狡兔也是未可知也,以臆想的另一个好结果来对比今日的下场,实在也无道理可言。我想这只是李斯的一种调侃,操劳一生最后不得善终,纵然有他的失误之所在,形势发展不再由他掌控也是原因之一,不是他所能改变的,这更像是对命运滔滔洪流的一种敬畏,一种无奈,对一种存在于人力之上的力量的一丝皱眉,一丝苦笑。我不后悔自己的选择,我只恨自己力有未逮,只恨人事几尽,苍天不怜,只恨身后世无英雄,遂使竖子成名。
既然我们注定要选择一条道路,那么道路的终点必然要慎重考虑。然而套用王尔德的话说:“人生有两大悲剧:一个是梦想得不到实现,一个是梦想已得到实现。”得不到和得到的结果有两种相同的情绪——焦虑和空虚,得不到因得不到而焦虑和空虚,得到因不愿失去而焦虑,因不可再得到而空虚。如果心怀梦想的两个最终结果都是悲剧,那么梦想的存在还有必要吗?或有人说,过程重于结果,我们追求的其实不是梦想本身,我们追求的其实是对梦想的追求,达到梦想只是一个结果,并不是一个目的,正如“I love you not because of who you are, but because of who I am when I am with you”。然而这种说法本身默认了梦想的存在性,可勉强算是心怀梦想的第三个结果,于本质的追问并无影响,况且能有多少人真正做到物我两忘,胜故欣然,败亦可喜还得存疑。真正的强者并非因淡看胜负而强大,而是因超脱胜负而强大,并非因无视而强大,而是因正视而强大。事后固然可以云淡风轻,事前如果不能执著胜利,想必事后的所谓更看重过程只是一种逃避。或许梦想之于生活正如焦点之于眼睛,“如任梦想夭亡,生活就是一只折翼的飞鸟,不能飞翔;如任梦想轻离,生活就是一片不毛的疆野,冰霜满地”,据说雪盲症并非因为雪面反光,乃是因为眼睛在白茫茫一片天地中找不到焦点,最后以致功能缺失,生活若没有梦想会否浑浑噩噩如没头苍蝇一般也未可知。也许至此便进入了不可言说的境地,因为掺杂了情绪等等主观因素,这些东西的可控性实在太差,或曰已不可用逻辑推理来说事儿,就像总有一些东西不可再分,总有一些公理无法证明,只是公理看起来还算像那么回事儿,此等没谱的探讨无论怎么演绎终究是模棱两可,似是而非。也许最后只能套用英国登山家约翰·马洛里的话,记者问他:“为什么要登山?”答曰:“因为山,它就在那里。”为什么要有梦想?因为梦想,它就在那里。
也许我们这些凡人最终也只能碌碌无为的度过此生,至少我们还可以用此禅联自勉,不求得大欢喜大自在,但求无愧我心,无愧我生:
见了便做,做了便放下,了了有何不了?
慧生于觉,觉生于自在,生生还是无生?
人类一思考,上帝就发笑——米兰·昆德拉
有关键情节透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