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我有一个芬兰籍的患者…… (original) (raw)
“你知道,我有一个芬兰籍的患者,因为大脑障碍,把身旁的妻子看成帽子,拼命地想往头上戴。还有一个为了治疗癫痫病而被切断胼胝体的英国人,当他用右手扣扣子的同时,左手始终准备解扣子;又或者看到去疗养院探望他的妻子,右手准备拥抱,左手却又放手,真是令人啼笑皆非。记得你曾经说过,如果是日本人患了癫痫病,就算切断胼胝体也不会发生这种情况。你还记得吗?”
——岛田庄司《眩晕》,新星出版社,2010年1月版,76页
岛田大神的小说总是充满各种各样的鬼扯,他就像一个饕餮地食字兽把所见所想一股脑儿融会贯通进自己的推理小说里。他在《奇想,天动》里藉“前往宫城”一节表达了对“帝银事件”系冤案的看法:平泽贞通只是替罪羊,此案或疑与731部队余孽有关。《眩晕》(1992)里又充斥着对于环境污染的忧虑和这种脑科学的奇闻,虽然不见得有梦野久作《脑髓地狱》那样怪奇,但却可以看出作者的阅读轨迹,好比读了一篇论文,再看参考文献,就能把握作者的思想脉络一样,除了那些刻意弑父藏形的梁上鼠辈。
“你知道,我有一个芬兰籍的患者,因为大脑障碍,把身旁的妻子看成帽子,拼命地想往头上戴。”岛田这记炫学,并非没有出处,此案例即来自于美国医生奥利弗•萨克斯的名作《错把妻子当帽子》(The Man Who Mistook His Wife For A Hat and other clinical tales)。岛田对萨克斯的偏爱从二十世纪九十年代一直持续到两千年之后,2001年成书的《俄罗斯幽灵军舰之谜》,就将安娜塔西亚的遽变归因为大脑受创,御手洗把石冈哄得一愣一愣的那些奇闻全是萨克斯笔下的故事:有人把妻子与帽子搞错,有人早晚对着电线杆打招呼,还有人一直以为连在自己身体上的脚是别人的脚等等……岛田的另一本小说《螺丝人》(2003),也挪用了《错把妻子当帽子》里的病例:短期记忆全无,整个记忆停留在数十年以前……
萨克斯不仅是个成功的医生,也是位畅销书作家,更曾被誉为“医学桂冠诗人”。但他为什么会写起《错把妻子当帽子》这类难以归类的奇异故事来,则要从他自身所遭遇的一场事故说起:在偏远的山区,狭路相逢一头愤怒的公牛……当他醒来时,发现那条左腿似乎不是自己的!这段遭际日后变成了他的第一本大卖之作《单腿站立》,这种既是病人又是医生的经历让萨克斯的笔头充满了对病人基于理解上的同情,让人读来颇感温暖。类似的一个case在《错把妻子当帽子》和《单腿站立》都有收录,就是那篇“拼命把自己摔下床的人”:一位年轻人惊恐万分,因为在床上有一条不知道谁的腿,一条切断的人腿!他以为是欢庆新年的护士恶作剧,他忍受不了这样过火的玩笑,一心想着要把这鬼东西扔下床去,然而他也被抛出去了,那个恶心的腿还在自己身边……
当然萨克斯记叙的故事并不全是让人莫名惶恐的。九十高龄的老太太突然春心萌动,浑身散发着脱胎换骨的气息。这样的美好情节似乎总让我们这些已经被各种小说电影规训得第六感极强的读者嗅到一丝终究悲哀的气息。潜伏期长达十多年的神经性梅毒竟然正是这些变化的丘比特。方鸿渐在县立中学那番“西洋文化在中国历史上之影响及其检讨”的演讲,大谈鸦片与梅毒是明朝所吸收的西洋文明:“……梅毒在遗传上产生白痴、疯狂和残疾,但据说也能刺激天才。例如——”方鸿渐的言论到此戛然终止,既然连钱老先生都不再写下去,我这短文也就到此结尾。最后老太太既保留了那样喜人的变化,又从螺旋体(spirochete误译为螺旋菌spirillum)的搅扰中康复,她从来就不认为该完全否定它,至少它让自己感觉“so happy”。萨克斯医生只是给她开了点儿青霉素,这样她醒来还能看到自己的乔·布莱德利。
原帖:http://www.douban.com/note/79196764/
有关键情节透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