革命之后的玩世主义 (original) (raw)
在面对理想失落之后,向世俗自然的靠拢,本是大多数人的本能反应,只不过,才子的方式总是能令世人瞩目——从郭沫若到丁玲,从王朔到韩寒,一直如此。保守的人说,这是才子加流氓,文艺的人则是大赞,这就是先锋。所以,在革命和社会主义的信仰体系崩塌之后,压抑的文艺青年不约而同的选择了哈哈大笑——这里,在小说上有王朔,音乐上有崔健,而绘画上就有了方力钧。
俗话说,流氓会武术,谁也挡不住。但是,我这里说的流氓并不是无赖,正如玩世也并不是虚伪一样。在改革开发前期,“像野狗一样生存”是玩世不恭,也是一种真实的生存境遇,不是“韦小宝”式的流氓逻辑。在经历了革命的价值观的洗礼后,面对着市场经济大潮的冲击,每一个人都会晕头转向——在这种巨大的分裂面前,玩世总比厌世要好,哈哈大笑总比同流合污要好。虽然,在努力奋斗的青年看来,这种玩世就是吃饱了撑的,但是,人不就是吃饱了撑的以后,才开始思考和欣赏的吗?所以,我们不必急于对方力均和他的画做一个道德评价,更无须去分析他的绘画技巧,且看看,在生活巨变中,没有被边缘化而成为成功艺术家的方力钧,他的冲动与疲倦、狂喜与凄凉。
很显然,方力钧没有如同失足青年一样,在《像野狗一样生存》中将他童年到大学的事情交待得事无巨细,而是简单的叙述了他的人生历程和人生哲学。在他身上,文革时代的斗争哲学转化成了他对生活压力的挑战,对自己艺术风格的探索与坚持。毛主席说过,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从来就没有什么中间路线,所以,在看遍了欧美各种现代与后现代画风之后,方力钧仍然选择了文革时期的宣传画作为自己的底色。这包括,夸张的人物造型,强烈而单一的颜色所带来的视觉冲击——巨大的光头如同太阳一样,占据着画面的中心。但不同的是,这些光头并不是光芒万丈,而是疲倦或困顿、迷惘或惊诧,在各种变形之中不断挣扎——在我看来,这正是“不能承受的生命之重”,也是凡人在看到理想的残酷之后,所拥有的本能反应。而在对小人物的喜怒哀乐的把握上,他画出了人们心底最柔软的隐秘情感。东西的小说集出版的时候,就曾选用他的四幅油画作为封面——那正是小人物在社会巨变中所保留的纯真与悸动。
和前辈画家吴冠中一样,方力钧的成功也在于他的真诚。吴老去世之前,曾说自己的画不如鲁迅的文,读来让人警醒,能让人挺起脊梁,我想,每个经历了抗战的中国人都会有如此感受,而在现在这个时代,不比高而比矮,不比美而比丑,人人争当韦小宝,却也是方力钧所未曾想到的。乌托邦被打碎后,一地鸡毛的现实,使得每个人不得不首先面对生存的压力,所以,《像野狗一样生存》,不仅是艺术家,同样也是企业家、政治家所得出的现实的智慧。生活给人的教育是最直接而最强烈的,这远比课堂要有效而重要得多,它直接指导了每个画家最重要的问题——画什么,怎么画。技巧一代代能够相传,但每一代人的情绪却无法复制,不能模拟,这也是艺术为何千年不衰的秘诀所在。在他们这个年代,正是身体与精神的饥饿同时来袭,又同时面临接受后过敏的困扰——有位教授社会主义的教授说,社会主义就是:社会就这样,主意自己拿。我想,这应该是60后、70后、80后甚至90后都要面对的问题。
所以,在方力钧看来,这个时代的艺术无法纯粹——因为我们的生活就是泥沙俱下,身不由己,且不知方向。和吴冠中不同的是,方力钧没有强烈的救国救民、富国强兵的诉求,也没有传承文化、发掘美感的耐心,而是通过个体的变异,来展现每个人在一无所有的时代里内心的变异与隐秘。在像野狗一样生存的艰难岁月中,他掌握了野狗的生存技巧,磨炼了野狗般的意志,更重要的,他让你体验到了野狗的喜怒哀乐,也让野狗的激情与梦想变得触手可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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