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之讀物--﹕給林青霞的信:讀《窗裏窗外》之後 (original) (ra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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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刊於明報 – 2011年7月24日星期日上午5:35
林青霞女士:
您好!自上月底得悉您即將出版首部個人文集,便一直嘗試透過不同方式邀請您接受訪問。我按天地出版社的要求,把想問的問題詳細列出。(一直沒有得到回覆,似乎是理所當然的?)那時候,《窗裏窗外》還沒印好,我只是憑自己身為讀者的好奇去提問。這兩天翻着書頁,有些答案,自然地浮現眼前,使我不禁莞爾。
本來我想問﹕「並不是所有人都有提筆寫文章的時刻,許多人識字也閱讀但終其一生,不曾泛起任何寫作意欲——您還記得那個時刻嗎?您是怎樣感覺到『我想寫作』,您的寫作之旅是怎樣開始的?」
原來,是黃霑先生的緣故。在您的自序中,您說起他臨走前兩個月曾邀請你寫專欄,但您沒答應;及至他的追思會前夕,您坐在梳妝台前執起筆,一寫就是兩千多字,翌日給馬家輝刊登在世紀版。我翻到那一篇文章,出乎意料,讀到的是您平實而非傷痛的筆觸,一一述說您跟黃霑從1973年認識以來的點滴。或許是記憶為您自然地選取了這個非凡人物的種種,您並不需要刻意為您筆下的他,描繪一幅具體的圖畫,單單按您所記得的大小事情,對我們讀者來說,已足夠記起老好黃霑和知道多一點關於他的舊事。例如您說您本來害怕跟他單獨相處,怕他像平日粗口橫飛,不料他一臉正經的叫您放心,在女士面前他絕對不會。
我想,這就是《窗裏窗外》好看之處。(當然,書中的大量照片也好看。只要有您,很難不好看。)大概不會有人期待您一支筆像文學奇才空世而出,但是我早有信心,憑您的經歷,憑您眼裏看世界,無論如何,足教尋常讀者享受其中,讀得津津有味。在讀這書之前,我最渴望讀到的是您寫「哥哥」張國榮﹕「在又一城商場戲院門口的樓梯上方,他靠在牆邊對我微笑,那笑容像天使,我脫口而出﹕『你好靚啊!』他靦腆的說剛剪了頭髮。」自六歲起喜歡他的我,雖飲恨沒有在又一城碰見您們的緣份,但至少,借您寥寥數筆,他在我心中更平添了幾分矜貴。
另外,我還想問﹕「您有許多不同的身分,台灣人、女演員、女兒、妻子、母親、作家……當中您最喜歡和最不喜歡哪一個身分?那些身分如何影響您的寫作經驗?」在書中一一找到答案了。三位女兒給您寫的序,如同您筆下的她們一樣真摯可愛,同為媽媽,我完全明白您筆尖的甜蜜(可能別人會覺得肉麻,但媽媽們一點也不怕。)您記下許多關於您爸爸的片段,其中一篇提到,您在台灣的公園裏推着父親的輪椅,聽見一些陌生的伯伯說起「林青霞」三個字,於是抓住這機會讓爸爸驕傲一下,您跑到伯伯們跟前說,您好我是林青霞!老人家們都好高興。我喜歡這些文章中的您,有種毫不造作的可愛。
還有,我個人最喜歡的一篇是您寫馬英九當選總統的。我記得,那時候看雜誌知道您專誠飛返台灣投票給總統大選;多年後,在此書讀到您是如何投入地支持您信任的政治領袖,我心底是一陣奇異的感動——民主,很簡單來說,是大明星如您,也只得一票,您蓋錯了印章,即使票上是「林青霞」,也絕對是廢票,而最後您和民眾是平等的,一起屏息靜氣等候點票結果,心情同樣大起大落。我真希望有一天,我們在香港也可以體會同樣的事情,相信,居住香港廿多年的您也一樣吧。
其實,我本來還想問您是否同意「女人要寫作,需要很多很多的錢,和自己的房間」?您最「可以」寫作的是什麼時期?跟您有多自由有沒有關係?這一部散文集裏有不少篇篇章談及您的事業和您重視的人,日後會再重編成您的自傳嗎?您會嘗試寫作其他文體嗎?我尤其想知道您愛讀怎樣的故事,又有沒有興趣創作小說?
如果您讀到這裏,容我大膽的以讀者身分請求,您日後在文章裏為我解答,好嗎?感謝。
文 何翹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