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和米兰昆德拉的一点看法 (original) (raw)
标题取得比较大,但是实际内容是想到哪里写到哪里的。主要谈一下对《轻》和昆德拉小说的一些看法 第一,是生命不能承受之轻和昆德拉其他书籍的比较问题。生命不能承受之轻显然是占据着昆德拉最知名最有影响力的作品。而这本书的优势在哪里?在米兰昆德拉的很多书里面我们都可以发现这两个词语:媚俗和困境。 首先,从媚俗来说,在他的其他作品当中,更多地是去隐射媚俗这个含义。而在生命不能承受之轻里面,他将媚俗这个观念直接地提出来,并让不同的人来诠释这个概念。 米兰昆德拉是这样定义媚俗的:媚俗让人接连产生两滴感动的泪滴,第一滴眼泪说:瞧这草坪上奔跑的孩子们,真美啊!第二滴眼泪说:看到孩子们在草坪上奔跑,跟全人类一起呗感动,真美啊。只有第二滴眼泪才使媚俗成其为媚俗。人类的博爱都能是建立在媚俗的基础之上。我认为昆德拉想表达的含义是,媚俗是一种超乎了个人感受的情绪,是一种限制人要求人的普世价值观。 因为每个人眼中的“可悲”价值观是不同的,所以对于托马斯、特蕾莎、萨宾娜,他们心中的媚俗的概念都是全然不同的。对于托马斯媚俗是承诺,对于特蕾莎媚俗是母亲的反影,而对于萨宾娜媚俗是忠贞。而唯一相同的是,他们对于媚俗的恐惧,他们暗藏的力图摆脱媚俗的愿望。他借萨宾娜的口说出:你是站在媚俗的对立面的。但是他们不能摆脱媚俗,媚俗是人类的博爱,媚俗是枷锁,但是媚俗是让人能够将双脚放在地面上的力量。摆脱了媚俗就会一个人悬挂在半空之间,无法承受的生命之轻。 另一方面,困境。这本书表现的困境是人类的困境。或者说是世界社会的困境,他给我们展示了另一群灰色地带的人,他们代表了人类一种进退两难的境地。再看看他的其他作品,米兰昆德拉在玩笑中写道:青春是一个可怕的东西,它是一群穿着长筒靴的青年在上面踩踏的一个舞台,他们狂热地说着那些他们狂热相信但又一知半解的话。而在笑忘录开篇就写到:她对我说:你做爱像个知识分子。仿佛与知识分子扯上联系就是可耻的。也就是说,在玩笑中他更多地是在关注青春的困境或者是说青年人在政治变革的大潮中的困境,而在笑忘录中更多的是把着眼点放在了知识分子上,用看似戏谑的语言表达的是一个知识分子被轻视被忽略的错误价值。而到了生命不能承受之轻就显得更加宏大了。他关照了人类灵魂的困境,或者说欲望与现实价值选择的困境。这本书里面更大地摆脱了米兰昆德拉对于政治问题的关注,而是把主题放在了人类思想自由的困境上面。米兰昆德拉在《轻》里面提出的问题是,人类的存在的问题。是否永恒轮回对生命的存在本身是一个困境还是一个契机。换句话说,面对这个世界上,我是什么,世界是什么。人类的困境在于对这两个问题的解读。 继续说一下米兰昆德拉的捷克语作品和法语作品。我认为昆德拉的捷克语作品是一个不断发展的过程,他不断地在概括问题,不断地在想穷尽可能性,通过一本书去表达对于一个主题的所有可能性所有解答。从前面的青年困境的《玩笑》到知识分子困境的《笑忘录》,最后到《轻》。昆德拉在不断深入自己的话题,到了这里我们就看到很多独特的个体。特蕾莎、托马斯、萨宾娜、弗兰茨、包括他们身边的妻子孩子,都是独一无二的个体,拥有独一无二的个性和价值判断,米兰昆德拉在企图将一个宏大的故事发展到完美。然后是《不朽》这本书,我认为也是继续着这种努力。但是当昆德拉开始法文创作的时候,这种努力就停止了。昆德拉的法文创作主题就完全转向了。他放弃了去穷尽问题的努力,而是去就一些细小的主题讲一个精致的小故事。从专注于社会,法语作品转向了专注个体性。而且从内容上来讲,政治痕迹开始明显减弱,更多地是个体性的哲学思考。从文笔上说也显得更流畅。(这个问题一直困惑我很多年,我一直不知道这个遗忘三部曲(《无知》、《慢》、《身份》)里面所呈现出的更流畅的文笔是来自于翻译水平还是昆德拉自身。我比较怀疑是因为之前的捷克文原作,也是通过法文翻译过来,但是因为已经是二次翻译所以显得比较生硬。不过这种问题确实不会法文也不会捷克文,完全无法了解真相了。) 第二,是将米兰昆德拉的作品和杜拉斯的作品的比较问题。先不要反对这个比较,我一直觉得比较是认识事物的一个捷径。很明显,他们各自从不同的角度描写了性与爱这个主题。但是,我们感受到的确是完全不一样的东西。昆德拉用性去表现得是一种对世界的困惑和反抗,而杜拉斯却是用性去写爱和人生命运的无奈。而从写作手法上来说,杜拉斯的作品有着明显的女性烙印,细致入微,极力通过人物的内心刻画和环境烘托去表现对现实的一种无力感。而昆德拉的作品尽管是小说,但是很多时候我们看到了直接的议论性文字直接夹杂在小说之间。在《轻》里面,你甚至可以感觉这些主人公可以存在在任何地方。他是不仅用小说去表现自己的主题,也用自己的叙述直接说出自己的想法。他甚至会打断整个故事的叙述,来阐述自己对于某一个概念的理解。很少有小说家会采取这样夹杂的叙述。但是又通过直接对于一些名词的解释,读者感到的是对于小说人物的个性的深刻了解。在这一个转化上,昆德拉做得真的是相当独树一帜。 继续说关于性描写的话题。杜拉斯通过性爱描写想讲的是一个人的内心世界,昆德拉想讲的是社会环境对于个人性爱的影响。昆德拉希望通过最私密的生活去映射一个世界对人的影响力,对人的控制力。“你做爱像个知识分子”(笑忘录)以及《轻》里面的圆礼帽(这个后面具体说),这些其实不是在讲个人的爱,而讲的是即使在最隐秘的生活中,社会的历史环境的影响。 下面说说萨宾娜,这个人物的复杂性远远大于其他的人物。甚至有人说如果看完《轻》只记得一个角色的话,那就是萨宾娜。她是一个努力去站在世界对立面的异类。记得有句话写的是:他希望忠诚可以感动萨宾娜,却不知道萨宾娜所感动的是背叛。萨宾娜是一个始终生活在背叛中的,第一次背叛的影响不仅仅是让她脱离了原先循规蹈矩的生活,而更是触发了她不断的背叛之旅。她在不断的背叛中去需求价值,她力图摆脱模式化的生活,她生活的意义在这里。她对托马斯说:你是站在媚俗的对立面的。其实这句话说的不是托马斯,而是她自己。是她需要站在媚俗的对立面。这也就是以后托马斯发现自己爱上了特蕾莎,这个固定的女人的时候,让萨宾娜如此难以接受。她可以接受托马斯到处寻欢,却不能接受托马斯有固定的爱人妻子,因为这样的托马斯,这样不再放荡的托马斯,就和她脱离了,她一直以来和托马斯的的共有价值观被打破了。或者说,她从此以后就是孤独地站在社会共有价值取向之外了。想到一部电影 肖申克的救赎,里面有个词很准确: institutionalized,被制度化,其实社会已经被制度化了,而那些为了不被制度化的人就只有走向极端化。萨宾娜就是个典型,她背叛第一任丈夫,作者用括号在后面加上了注释说,因为他不再举止异常,而是个醉酒鬼。但是在不断了解萨宾娜的过程中,读者会明白萨宾娜的背叛本身并不需要注解、不需要理由。她是以背叛而确认自己的存在的个体。萨宾娜是个为了背叛而背叛的极端主义者,她以为通过这样可以摆脱媚俗,而到了书的末尾,萨宾娜明白了自己仍然在媚俗之中,她也是普通的平常的无法承受那生命之轻。 另外,不得不说的就是萨宾娜的圆礼帽。这顶圆礼帽米兰昆德拉给予了很多层的含义,但是他没有说这顶圆礼帽为什么让萨宾娜感到不安甚至愤怒。萨宾娜裸体带着圆礼帽应该是本书一个非常经典的意向,说到底,这顶圆礼帽其实代表了世俗价值,她用一切对抗的东西。但是从某种程度上,她是无法摆脱的。她反对媚俗并不代表她真的就遗世独立,摆脱了媚俗。就像她自己竭力反对对于以往记忆温情的追忆,但是在这顶圆礼帽仍然让她和托马斯为之动情。她还是生活在自己所谓的媚俗的对立面,而其实这个平面和媚俗还是有交集的。 然后说特蕾莎和托马斯。萨宾娜代表了某种背叛的话,特蕾莎就代表了某种忠诚。她不能接受托马斯的女人们,她和所有普通人一样对此反感而恐惧。她向往绝对的爱和忠诚。她渴望成为对方的独一无二,她渴望被需要。当托马斯问她想要什么的时候,她在内心的回答:“我想要你变得软弱。和我一样软弱。”她的爱是掌控是强烈的彼此需要。而对托马斯来说,他对一切都是犹豫的。“非这样不可”世界上到底是否存在这个东西。通过托马斯,米兰昆德拉实际上是在质疑一种绝对性。对于爱,是不是真的存在非这样不可,是不是真的有唯一的不可或缺。托马斯知道自己是爱特蕾莎的,只是当自我和特蕾莎的个体在爱的话题下,生活的话题下磨合的时候,托马斯犹豫了。 作者在这对情人身上做了一个很隐晦的对比,当特雷萨第一次出现在托马斯的门外时,托马斯开门后,作者的描写是:特蕾莎感到莫大的兴奋,而忘记她的肚子疼痛。但是当托马斯看到特蕾莎离开后,回捷克找到她的时候,作者的描写是:他看着熟睡的特蕾莎,感到自己当初回来的决心不知所踪。而此时他的胃剧烈的疼痛起来,他感受不到一丝的愉悦而只感到他的胃疼。 特雷莎和托马斯的爱情,托马斯反复想到的一个词是偶然,他发现他的爱情是由一连串的如果组成的时候,托马斯感受到的是巨大的心理负担。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托马斯把这段爱情当成了是蝴蝶效应的最终产物,而它最初的种子如果不是因为令人难以置信的巧合的重叠,所谓的爱情就是泡影。这里托马斯的思路是很有意味的,也是他和特蕾莎的一个分界点所在。他将这种偶然的事件串联的爱情认为是不可思议且根基不稳的,而特蕾莎却是为这一连串如果构成的花朵庆幸不已。当托马斯在为偶然的蝴蝶效应满腹牢骚的时候,特蕾莎在隔壁为她能在上帝的帮助下得到托马斯的爱而欢欣鼓舞。他们不是不爱,而是以自己的方式在钳制对方,无论托马斯还是特蕾莎,他们都有一个巨大的自我,并毫不放松。价值观念的不同,使得托马斯和特蕾莎都在自己的爱情世界里顾影自怜。 最后回到,萨宾娜和特雷莎的比较。扯回到,特蕾莎和萨宾娜,她们最后都选择了离开,而萨宾娜是为了背叛而离开,特蕾莎却是为了忠实于自己内心的感情。以前一直觉得,米兰昆德拉是抬高这萨宾娜贬低着特蕾莎的,现在突然觉得其实她们两个只是用了不同的方式在对抗着世界的媚俗。只是萨宾娜极端,而特蕾莎是用她歇斯底里的脾性。但是最终,两个人都归于失败。是否就是象征了在现实的媚俗面前我们无论如何都无能为力?也许是。 特蕾莎和萨宾娜二人的个性对比和对于托马斯的爱情方式的对比最明显的有两个方面。第一个是,特蕾莎和萨宾娜最直接的交集在特蕾莎给萨宾娜照相的一段,特蕾莎提出给萨宾娜拍几张裸体照,萨宾娜答应了,拍了几张之后,萨宾娜抢过相机说:该你了。。第二个是萨宾娜和特蕾莎都描述过自己的梦。特蕾莎梦到自己和一群裸体女人一起,接受着托马斯的指示,没有个性没有自我,只是一群女人中的一个,逃不出托马斯的掌控。而萨宾娜却是和托马斯在舞台上做爱。一方面,特蕾莎的懦弱和萨宾娜的强势都彰显得淋漓尽致,同时将两个人的矛盾与嫉妒,赤裸裸的外在体现。但是从另一个角度,她们用都是自己的方式对抗媚俗。她们都有爱,有对现实对媚俗的恐惧,有逃离的渴望,但是她们不能相互理解。这就是这群人的处境。她们不能为外界理解,也不能相互理解。她们往自己的世界里越走越深,而对社会的排斥也越来越重。 下面说一下,对于最后一章的新的认识。最后一章卡列宁的微笑,开始一直简单的认识,这是米兰昆德拉安排的一个所谓的倒序,来表达一种对于牧歌式的未来的追求。而现在突然意识到也许应该把最后一张和第一章结合起来看。第一章谈到了一个很玄的东西,所谓的历史的无限轮回性。在全书开头,昆德拉提出的问题是,在历史的长河中,有没有某种轮回的,不断地重复不变。卡列宁的微笑一章中的所有描写,如果不把它看作一个在很久以后的轮回的重复而非倒序,反倒更符合整本书的主旨。这最后的结尾是对摆脱了世俗的未来的期许,一个绝对单纯和美好的牧歌。同时,也是对于这一切困境的一个意向。象征着这所有无解的困境只有抱着所谓的希望陷入无止尽的轮回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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