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子·太田夫人·近子·雪子 (original) (ra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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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子与太田夫人 故事中,太田夫人死得很早,没过几章便自杀了,我当时很好奇一个这么早死的女人还怎么能影响后续的故事呢?显然我低估了文子和她母亲的关系。文子在得知菊治与她母亲有着不伦关系时就已经深知她们罪孽深重了,之所以是“她们”,是因为母女俩多年来的相依为命,已经让文子认为,她们是一体的,一损俱损。文中曾提到,幸好太田夫人有个女儿,而文子说,多希望自己有个兄弟或姐妹。可见,在母亲活着时,文子与母亲是共同背负着太田夫人的爱与罪的,而太田夫人的自杀,拒绝了一切原谅,致使文子不得不独自承担起所有的罪责和愧疚。毫无疑问,文子是爱着菊治的,在她极强的道德观念下,她知道这些感情都是错误的,所以小时候近子骂母亲时她会哭,所以长大后才会一直痛苦,一直想求得菊治的原谅。她打破陶罐,就是想打碎一切过往,她希望菊治和自己都能有新的生活,虽然她信中的“新生活”仍然是活在过去。 有一点我很不清楚,就是文子与三谷先生的关系。既然太田夫人是因为爱着三谷而爱菊治,那么文子会不会也曾爱慕过三谷呢?毕竟文子和菊治的接触并不多,但却非常爱他,这有些说不过去。文中提到因为战事的关系,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死去的文子突然对三谷先生改变态度,冒着生命危险去为三谷买东西并送三谷先生回家,这是一种什么感情呢?觉得自己可能会突然死去,于是在有生之年尽量地表达自己的感情?菊治认为文子这样做,是不忍目睹母亲的凄凉,但三谷到死都和太田夫人在一起,这对于外遇来说,怎么能算凄凉呢?在交代这个情节时,场面非常有趣,太田夫人在跟菊治讲述文子与三谷的事,到底是太田夫人在跟菊治讲文子,还是在跟三谷讲自己呢?在太田夫人眼中,菊治是三谷生命的延续,所以她对三谷的爱在菊治身上延续。在文子眼中,她同太田夫人是一体的,那么她们的爱是不是也是一体的呢?如果文子不曾爱过三谷,那她为什么会对请求原谅这件事这样的耿耿于怀?那她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爱上菊治的呢?茶会后她明明是同意了母亲与菊治会面的啊,她那时应该还没把菊治当做爱人才对,在她知道母亲把菊治当做三谷来爱的时候,她如果把菊治当做独立的一个人,在这种情况下,又怎么可能会爱上菊治呢? 其实另一种说法也合理:文子对菊治的爱是在知道三谷家也有个少爷的时候开始的,她的愧疚让她爱上那个同病相怜的人。但我宁愿相信文子是爱过三谷的,因为这样的安排更有轮回的宿命感。轮回、宿命,都是很美的。 对于太田夫人,近子说她有一种妖性。女人看女人,难免带着嫉妒的感情,再加上近子本身对太田夫人就有恶意。在我眼中,太田夫人真是一位女人中的女人了,菊治也认为太田夫人是独一无二。太田夫人有着少女的纯洁痴情和柔弱,有着成年女性的温柔和贤惠,有母亲一般的温暖和安逸,这样的女人,男人怎么能逃得开她的爱?更可贵的是,太田夫人是个温和善良的人,即使是谩骂过自己的近子,她仍真诚地以礼相待,并在菊治说近子坏话时不以为然。这样美好的人性光辉,好像把那些令人不齿的阴暗都照亮了呢。她只是因为太爱了,这样浪漫的理由,显得那些不道德的过错都美好了起来。近子 近子不同于文中的任何一个女人,因为她是理智的,她从不对婚姻生活抱有幻想,她清楚地知道三谷先生只是把她当做玩物,她很明白三谷先生对她的利用,她很现实,她会说服菊治把三谷的茶具交给她来变卖以捞一笔油水,同时她又有自己的道德观,她绝不会把三谷先生给她的东西再卖给三谷的儿子,也绝不容许一个寡妇同有家室的三谷先生在一起(也有出于嫉妒的原因)。 很多人讨厌近子,认为近子是刻薄的,是多管闲事,是恶意的,是象征着丑恶的存在。然而在我看书时却没有这么明显的感情倾向,我认为近子本来就是现实的代表。就像菊治对那颗黑痣的评价:美好的东西总是虚幻的,而现实的丑恶确是实实在在。 近子是个神奇的角色,可以说,她是整个故事的线索,作者以她为切入点,牵扯出两代人之间复杂的纠缠。通过近子,故事慢慢展开,并且,近子总是伴随着菊治的情感波动而出现:因为近子的茶会邀请,菊治与雪子结缘,与作为近子学生的文子相识;由于近子使用了原属于太田家的织部茶碗,太田夫人对三谷先生的爱出现在读者面前,菊治与太田夫人开始了不伦关系;因为近子打给太田夫人的电话,使太田夫人失控跑到菊治家中,以至后来她的自杀......文子与菊治少得可怜的几次见面中,近子几乎都有出现,文子与菊治情感的高潮部分——摔碎志野陶,也是因为近子的谎话两个人才相约见面,近子欺骗菊治说雪子和文子都要成婚了,菊治才意识到自己的感情。可以说,当情节本可以向一个积极的方向发展时,近子的话语或举措总是会打断这种暧昧梦幻的情爱氛围,硬生生地改变了情节的发展方向。 例如一开始菊治与文子母女暧昧不清时,近子总是以菊治的婚事为由阻碍着他们三人的关系,掐断了这种情爱发展的可能;而菊治与雪子成婚后,近子却又总是提起太田夫人的志野陶,让本该开始新生活的菊治总是逃脱不了对文子母女的牵挂。甚至连最后文子书信中的愿望的达成,也与近子有关。近子这个人就像她的黑痣一样,对于菊治来说,是以难以挥去的形象存在于菊治的人生中的,他曾因为想要摆脱近子的控制而拒绝与雪子的婚约,但最后还是与雪子成婚,爱上了雪子的纯洁和温暖。可见,近子是个非常重要的人物,她是菊治情感变化和故事发展的多个关键点。 对于这样一个人物,作者花了很多的细节和笔墨描写她的黑痣。这颗黑痣的丑陋塑成了近子的性格,由于近子性格的推动,发展了这样一段故事。之所以说她代表着丑恶的现实,一是因为她是确实存在的丑恶的黑痣的作品,黑痣的丑恶使这个女人的性格扭曲;二是因为近子好像就是“现实”本身,她是无所不知的,她简直就像是这几个人的生活所凝聚的化身,对他们所发生的任何事都奇迹般地了如指掌。文中多次提到众人对于近子信息搜集能力的惊诧,以及菊治对近子能洞悉一切的反感,这正是这些角色们对现实的抵触和畏惧,她们不愿提及的事情总是从近子口中说出。三,近子好像命运一般,她说能成的事,就不会错。她说太田夫人有妖性,菊治果真同父亲一样也被她虏获,最后太田夫人自杀了,近子还说这样的人死了更好;她让雪子与菊治相亲,无论之后发生了什么,最后近子还是如愿地看到了他们二人成婚。 近子是残忍的,也是悲哀的,她只是一厢情愿地把自己当做三谷家的人,她没有得到过真正的爱,所以她也不会对人敞开胸怀,三谷先生对于她,有点儿像是甄嬛传里纯元皇后对于雍正的那种意思,确实爱过,然后变成了慰藉心灵的幌子。她的犀利存在与菊治朦胧的情感故事的基调相背离,却与整个作品所烘托的伤感氛围相融合。雪子 故事以千只鹤为题,是因为雪子当时拿的包袱上印着千只鹤的图案。千只鹤,在日本象征着美好,所以雪子应该是纯洁的象征吧,毕竟她是唯一一个没有沾染过任何不道德事情的人。文中有一次提到雪子,说她身边好像围绕着千只鹤一样,来表达菊治心中对雪子的纯洁的赞美。一开始的雪子,是遥不可及的形象,因为她太纯洁了,而菊治知道自己是不洁的,所以他认为文子是近的,雪子是远的。即使是婚后,菊治仍然觉得这份纯洁是不可触碰的,他希望保护着雪子的纯洁。 雪子对菊治的爱是坚韧的,即使菊治在态度上拒绝着她,她也依然希望能嫁给家境已不如自己家的菊治,并在婚后对菊治坦露她比以前更加爱菊治了。这么美好的女孩子,菊治会爱上她是正常的,但这种爱包含这敬畏、崇拜和赞美,与对文子母女赤裸的男女情爱有所不同,所以菊治仍无法对雪子完全敞开胸怀。 文中还有一段情节是菊治去拜访朋友家的别墅,看见抱着孩子的朋友的妻子,突然觉得不那么美好,那时他应该意识到了,纯洁是短暂的,不管多么神圣的东西,到最后都会被现实所泯灭吧。到故事最后,他回家时看到雪子竟红着脸从邻居家出来,说是转达电话,他想的是什么时候邻居还管转达电话了,但我想的却龌龊多了…难道…雪子她也终于被世俗所玷污了?但是面对连碰都不碰她的丈夫,她若是移情别恋好像又没什么不能原谅的理由。 到底什么是道德?什么是美好?什么是纯洁呢?不道德,就不美好不纯洁么?太田夫人和文子的爱,都是不道德的,可是这种爱明明就透露出了纯洁的美。纯洁又是什么呢?是用着千只鹤包袱的雪子么?那背负着所有罪孽的文子就是不纯洁了?《雪国》中身为妓女的驹子难道不纯洁不美么?这种矛盾的世界观,也许就是川端先生所执念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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