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灵》:永恒在诗里,不被相信 (original) (raw)

我其实蛮反感“读诗会”之类的那种大家一起去高声朗读一些内容的,像极了传销的组织行为。那既违反了我一直认为的顶重要的阅读乃是一个人自己“孤独且美好的私密之地”这样的信条,还在于它像极了米兰•昆德拉所说的“媚俗”:

“草坪上有一群孩子在大笑着奔跑,人们正常的反映当然是觉得感动,觉得温馨等等。但一个人可不可以面对这样的场面无动于衷,或者感到厌恶?当然是可以的。但在现实生活中,大家会觉得,面对这样的场面无动于衷的人是冷血的,至少是不正常的,每个人都担心自己被看成那个不正常的人,于是,看到小孩和草坪的场景就会表现出感动、温馨的反应,以求得那种融入人类集体的安全感。久而久之,这种反映成了一种不用经过大脑思考的条件反射,反而遮蔽了我们正常的心理感受。”

所以大家那样一起去读诗,是对诗的糟蹋。我倒宁愿世上没有诗这样的东西,不必有人来告诉我,我该从字里行间,读出永恒还是毁灭。

诗集《精灵》,作者是美国诗人西尔维娅•普拉斯。普拉斯似乎天生是那种容易被公众拿来当做话题的诗人,因为她的美丽、她的婚姻、她的自戕——而极少因为她的诗歌。2003年,BBC制作了以她为原型的传记电影《西尔维娅》,因其女儿的反对未能取得她的诗歌的使用权,影片里便没有出现诗人的一首诗——但这似乎并没有影响到影片的上映。

如果仅仅从诗歌本身来看,《精灵》一辑收录的,是普拉斯在1961-1963年三年间创作的主要作品,而这恰恰是她生命最后的三年。按照传记作者的看法,在生命最后时日里,普拉斯的生活是近乎“仪式化”的。每天照料女儿、处理家庭事务,而那之前的普拉斯,则是要在凌晨三四点时,心无旁骛地完成自己每天的“诗歌之约”。

因而《精灵》中的作品,是不适宜在晚上来阅读的。它们大多充满力量,那种只属于黎明的,具有冲击力的尝试与构词,会使夜色变得怪异——但如果下一刻便会有阳光涌入,读读这样的诗句就再恰切不过了:

“黑暗要怎么办/若无高烧可食?/光线要怎么办/若无眼睛可刺杀,/他要怎么/怎么,/怎么办,/若是没有我。”

评价一个女人并不容易,倒不是说评价男人有多简单,而是一个女人倘若足够有魅力,那她身上一定具有多重的性格因素,而这些统统会映射在她的生活里,让她和有关的人的生活一团糟,就像是菲茨杰拉德的泽尔达。一个女人可以让美丽与危险共存,这种事与理性无关,又该怎样“客观地”评价呢?

普拉斯身上最大的一对矛盾,是她同时表现的果决与多疑。她从不相信,因而即使是亲密的人,“即使你的禅天堂我们也不会相遇。”可到头来,“心灵之光”却不曾消散,“ 绿草在我的双足卸下忧伤,仿佛我是上帝。”你是上帝,可你连天堂的所在,都不愿意去确信。

如果一个人能做的最好的事情是读诗,那么他可以拥有的最美妙的早晨,一定是可以从西尔维娅•普拉斯的《精灵》开始。在钟形罩里翩然起舞,没有什么样的凄婉美丽,比一个并不相信永恒的悲观主义者不曾察觉自己写下的天堂,更让人忧伤了。

而这里恰恰有新的一天:每一份刻骨铭心的庆幸,总是从令人绝望的伤感里生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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