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贝马斯 《现代性的哲学话语(1984)》小摘要 (original) (raw)
【按语:在此书中哈贝马斯为自己的交往行为理论确立了一个极宏大的思想史视野,而且单就围绕现代性的思想史本身的梳理而言也是极精彩的。哈贝马斯说,现代性哲学的第一人是黑格尔,因为黑格尔才将历史(有限性、主体性)升为哲学的原则。黑格尔虽然在早期曾徘徊在主体间的和解理性之路上,但最终还是采取了神秘而绝对的辩证理性路径来实现绝对自我。之后,黑格尔左派(马克思等)试图以实践和革命来实现理性的潜能,而黑格尔右派(Green等)则坚守国家或宗教;但唯有尼采才彻底批判和放弃理性主义框架,迈入了后现代。尼采开创了两条道路:一条是海德格尔(时间化的源始哲学、存在的看护者)和德里达(书写的结构主义反对语音中心论)继承的内部的形而上学批判;另一条路是巴塔耶(异质性、色情的神圣性)和福柯(从知识型到权力分析)继承的艺术-权力分析。但这些后现代理论都走入了死胡同,既没有珍惜现代性的美好之处,也缺失了自身的规范基石。出路在于回到早期黑格尔曾徘徊的主体间性那里去,也就是哈贝马斯的交往理性路径。在这条路上,哈氏既要反对subject-centered reason,也要反对系统功能理论。
此书行文较为晦涩,但思想一气哈成。唯一的断裂点在于从subject-centered reason到主体间性的范式转型,既然是paradigm转型,那前面的思想史梳理未必就构成对哈氏自己理论的足够说明了。哈氏既放弃了黑格尔的神圣维度,又想维系对一种世俗形而上学的信任,真心不愧是马克思实践哲学(praxis philosophy)的当代传人。】
“章1:现代的时间意识及其自我确证的要求(Modernity’s consciousness of time and tis need for self-reassurance)”
哈氏以韦伯的理性化命题开始,言及古典的modernity和更抽象的modernization(后者摆脱西方理性主义,导致后现代)。一回溯,则黑格尔首先将modernity作为历史概念,是将modernity升格为哲学的第一人,“说到底,现代世界的原则就是主体性的自由(freedom of subjectivity)。”【哈贝马斯:《现代性的哲学话语》,曹卫东译,译林出版社2011年版,页20,下同】康德不注意分裂和历史,而黑格尔则用启蒙的辩证法来克服分裂。
“章2:黑格尔的现代性观念(Hegel’s concept of modernity)”
黑格尔在早期(耶拿时期)尝试过主体间的和解理性,但这不能完成主体性的自我确证(self-grounding),因而走上absolute之路。一个阶段,在《原始体系纲领》中,黑格尔提出艺术作为和解的力量,这与席勒的《审美教育》相同,但黑格尔很快放弃审美乌托邦,他用主体的绝对自我取代了有限与无限的对立:绝对主体存在于进程之中,becoming。18世纪末,古典政治学说分化为社会理论和国家理论,而Hegel第一个区分state和市民社会。Hegel的哲学体系贬低了哲学的现实意义,无法解决现代性的自我确证问题。
“章3:三种视角:黑格尔左派、黑格尔右派和尼采”
黑格尔第一次声称哲学是时代的思想:时代精神获得了对哲学的支配。左派:实践和革命以实现理性的潜能;右派:坚信国家与宗教。而尼采则彻底批判理性:理性就是权力、是权力意志。尼采胜利。左派的philosophy of praxis,从认知转向实践,其现代性原则是劳动。【73】但其问题在于只有手工劳动才可信,以及天真地幻想理性的一体化力量。右派则把现实当成哲学的实现场所。【79】只有尼采才试图打破western rationalism的框架。
“章4:步入后现代:以尼采为转折(The entry into postmodernity: Nietzsche as a turning point)”
尼采放弃启蒙辩证法。《悲剧的诞生》是后现代的开山之作,modernity成了理性化历史的一个阶段。曾有一个审美阶段。Schlegel:美须与真和善分离,自主的诗歌。酒神作为缺席之神(Dionysus被赫拉迫害到疯狂)。Dionysus就是主体性的忘我,把一切理论和道德的杂质从审美冲清除。(Wagner试图调和酒神与基督,被尼采反对)。而will to Power是形而上学。尼采在两条路线之间徘徊:艺术-权力的(Bataille, Foucault继承,揭示权力),和反形而上学的(Heidegger, Derrida继承)。
“章5:启蒙与神话的纠缠:霍克海默尔与阿多诺”
两人认为启蒙与神话是密谋关系。Odyssey就是主体性的历史。启蒙在于对自然的统治,理性破坏了人性,最终是工具理性的统治。把一切有效性都纳入self-preservation的purposive rationality的视野之中。《启蒙辩证法》没有妥善处理cultural rationality,太狭隘。霍克海默尔和阿多诺:启蒙是摆脱命运的失败努力。没有提供出路。回忆对抗工具理性。【77】
“章6:通过形而上学批判对西方理性主义的瓦解:海德格尔”
从内部克服形而上学,历史化的源始哲学。重振哲学;唯心主义的视角,在极权主义中看到现代性的完成,极权主义的本质在于技术。海德格尔把reason同understanding等同,彻底摧毁理性;形而上学的终结,寻求新的开端,存在与存在者的区分;destruction仍然属于modern subjectivity。
海德格尔受限于胡塞尔现象学的提问方式,是胡塞尔的变种,终其一生都坚持胡塞尔式的Intuitionism。在某种意义上仍坚持了意识哲学的基础主义。海德格尔混淆日常生活和艺术、拒绝了科学和经验问题、其天命的不确定性与对更高事物的盲目服从。前期海德格尔承接了新本体论转型(伯格森、狄尔泰等),从本质直观到解释学,人是本体论的存在,生存论的普遍性与经验存在的特殊性被打破了。海德格尔用who来回答Dasein,回到了主体哲学,唯我论的Dasein再一次占据了先验主体性的位置。【174】后期海德格尔则人只是存在的看护者,放弃了自我证成、拒绝了本体论自由、否定了基础主义。历史化的源始哲学的真理以复数形式出现,但这样又失去了批判机制。哈氏举了尼采投身纳粹的例子说明:海德格尔缺乏承认错误的能力:将自己的行为理解为真理-存在事件,将堕落塑造为本真的抉择。
“章7:超越源始哲学:德里达的语音中心论批判(Beyond a temporalized philosophy of origins: Jacque Derrida’s critique of Phone-centrism)”
德里达自称是海德格尔的弟子,海德格尔是田园色彩,而德里达则是游击战争的混乱世界。德里达研究语言,从意识转向语言哲学,提出Grammatology,说本质为writing而不是speech所把握。上帝之书从来不出现,只有踪迹出现,但如今踪迹也不见。现代性就是对trace of writing的寻找。书写具有冷漠的自主性、绝对的可读性。德里达依靠结构主义。区分符号与信号,表达通过先天的语言结构而区别于信号。胡塞尔设定意义的优先性,而德里达则说概念与符号有内在秩序:语言是主体间的中间领域。胡塞尔是Logocentrism,将存在理解为在场。德里达说temporal difference and otherness具有建构意义。表达、意义和经验之间的分化是闪耀着光芒的裂缝。【205】胡塞尔认为声音优先于书写,是因为前者连接着意识,而后者则有肉身和结构。直到胡塞尔和海德格尔,形而上学一直把存在当成presence来思考,德里达创造Difference一词,就是temporalizing,书写是独立的。
德里达没有打破基础主义,原始书写(arche-writing)有点像上帝的缺席,存在-历史等于是书写。Derrida有无政府主义色彩,但又亲近犹太神秘主义。德里达消解海德格尔的巫术,回到一神论语境中。
“章8 在爱欲论与普遍经济学之间:巴塔耶(Between Eroticism and General economics: Georges Bataille)”
巴塔耶首次提出the Heterogeneous概念,异质的世界:贱民、妓女、平民无产者、疯子、诗人、放荡不羁者。巴塔耶没有触及认识论的理性化,而只关注ethical rationalization,及资本主义的功利取向。关注主体性的unbounding问题,使得subjectivity能获得自主权(sovereignty),巴塔耶在erotic领域中寻找。 1933分析法西斯:资本主义的崩溃与暴力的介入,Fascism具有异质性,只有暴力才能打破界限,巴塔耶将异质还原为神圣因素。主人的暴力具有charismatic因素,植根于异质之中。巴塔耶颂扬色情和神圣之中的基本暴力,他还试图在异质世界中划定高贵与低俗。在经济中,浪费是自主权,Bataille是物化理论的对立者。在古代,牺牲是最纯粹的自主权,还有ecstasy。资本主义分配机会,苏维埃的纯粹客观权力。资本主义是道德对冲动的管制;合理性的界限和亵渎的迷人之处;新教那里的道德化。纵欲等在general economics之中的神圣位置。悬而未决。
“章9:作为对人文科学之揭露的理性批判:福柯”
Nietzsche经过Bataille到福柯。先是理性史:疯癫形成的过程,madness之中有本真性。后来从解释学转向考古学。“主体通过把自己周围的一切都变成课题,最终把自己提升为人类的普遍理性”。【288】独白式的孤立。人文科学(human sciences)也成了规训力量的中介;以主体为中心的理性获得了统治地位。真理是一种排斥机制。谱系学,权力概念,用权力理论来揭露人文科学:粉粹presentism的时间意识;告别诠释学,而采用解构,考古学是一种外部的结构主义;普遍历史的终结。话语形态变来变去,“唯一保持不变的是权力。”【299】网络化与知识型。康德以来自我的双重位置(先验自我和经验自我);福柯将will to knowledge普遍化为will to power.
“章10、权力理论的困境:再论福柯”
规则不足以解释实践,从episteme转向权力,知识型依赖权力。权力来自意识哲学,仅仅是颠倒,还不能摆脱主体哲学。问题:知识的在场主义;相对主义;规范上的任意性。【325】为何要反抗权力?福柯不理睬规范基础问题。
“章11:走出主体哲学的另一条路径:交往理性和以主体为中心的理性(communicative versus subject-centered reason)”
意识哲学的客观认识范式须被mutual understanding范式取代。语言建立的主体间性。先验与经验的本体论区分消失了。【349】lifeworld是背景和视域。Interaction和participants是传统的产物,不是原创者。理性重构针对的是规则系统,而非总体性。Bohme反对哈贝马斯的现代性筹划。 但后现代根本无法摆脱理性,只沦为subculture。意义理论中的三种有效性:truth, rightness, truthfulness.【365】拓展世界的本体论概念:客观、共同和主观世界;程序主义的理性概念。 哈贝马斯自承是praxis philosophy的现代变体。【369,385】
“章12:现代性的规范内容(the normative content of modernity)”
那些激进的理性批判常常忽视了自身的基石;而且现代性中有某些好的因素;批判话语的缺陷在于对现代性的全面拒绝;没有为日常生活安排位置(Nietzsche的超验);交往理论既要反对主体中心的理性,也要反对系统理论。
用交往行为取代social labour,哈贝马斯属于Marx传统。要解释system rationality,用特殊语言减轻交往负担,亚系统(经济、权力等),系统侵犯日常生活世界。自主-组织-系统(客观化过程)。系统功能论:让主体自身堕落为系统,“个体的终结”。【396】Luhmann忽略了亚系统要重新在生活世界中制度化。妥协的结构:生活世界vs系统。系统论用功能关系取代了主体间性关系,生活世界瓦解为亚系统,没有权威机制,则传统的民主理想都会落空。哈贝马斯说,关键在于在生活世界和系统之间建立一个防护体系。【407】生活世界要自我组织。
江绪林 2015年10月11日星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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