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与丧恸、爱与幻觉的一场心灵动荡 (original) (raw)

什么东西是你拼了命去珍惜,却还是留不住的?是亲人的生命。什么事情是你死磕都无法阻挡其发生的?是死别之后的丧恸。-莲花素手

经历过至爱亲人离世的人,也许都有过一种对于死亡的感知,从混沌到拒绝,从避讳到接受,都是一场巨大的心理世界的动荡,用海啸和地震来形容都不为过;那种体验,无法在现实生活里表象出来,一切如同冰下潜流,冰面上只有冰凉的哀伤,而冻流之下的水,凝聚着的悲情,会形成漩涡,涤荡很多温暖,被一只无形的手牵引,滑向沉寂的、黑暗的、未知的、长久的别离之痛中,不知何时会苏醒。

这是极致悲伤所带来的心灵麻痹。经历过此历程的人们,自悲伤中苏醒过来时,会慢慢倾诉出来,而大部分人,会隐忍会深藏,生活不得不继续,这是活下来的人们所不得不做出的选择,死去的人们大致上是安息的,而受折磨的,是活着的人们。

美国作家琼狄迪恩最近新出版了一本记述与亲人死别之后的丧恸之书《奇想之年》,这本书被纽约时报书评描述为“一次对个人的恐惧和丧失亲人的准确、坦诚而具有穿透力的记录,作者勇敢地说出了事实” 。

这个事实并不容易一言以概之,死亡本就不是人类所愿意坦诚面对的话题,而丧恸更是一种无法言表的事情,恐怕一触碰,内心的世界就会大雨倾盆,丧失亲人的悲痛,其实是无处安放。

读《奇想之年》,是一次奇特的阅读体验。作者用丝丝入扣的文笔,书写了自己所挚爱的丈夫死亡之后,她所经历的丧恸带来的内心世界的动荡,那一种丧失亲人的伤痛,经由她细腻的笔触,略有神经质的思绪节奏,深度剖开了自己的内心,勇敢而直白的陈述,在看似杂乱无章的个人生活日常中,看到了作者一家三口,在2003-2004那一年里的艰难,也看到家人之间彼此的深爱,会多么难以面对生命的别离。

这是如杨绛先生所写的《我们仨》一样的书,只不过杨绛先生用隐忍的笔法,道尽了三个有缘成为家人的人所经历的爱与别离,而琼狄迪恩,选择了用写丧恸,撕开人生在爱的旅途上所遭遇的劫难伤口,有些不忍面对,但是必须面对。

若不是死亡将我们分开,爱又怎会如此深切?只有在丧失之后,才发现爱也会变做心魔,切割开所有记忆的脉络,让思念裹挟在意识之中不停歇。

书写这种丧恸的琼狄迪恩,给世人带来了一次审视死亡、爱、丧失、放下等因子交互之中的内心世界的动荡,掩卷而思,每个人都会有所触动,有所感悟。

因为,每个人都必须面对死亡和丧恸。

1

人生在一刹那遭遇改变,心理动荡如同一种模式普遍存在

《奇想之年》开篇就写了作者丈夫的突然去世,她说了一句话:“我们在生的怀抱中死去”。丈夫死亡的细节,她不厌其烦地复述,那种笼罩在她头上的丧恸并没有在最初的死亡消息之时袭来,她只是木然的,有些怪异的复盘那一夜她所有看到的细节,吃饭、说话、救护车、拖鞋、急救室、护士......所有的细节在一个稀松平常的夜晚里,被她记述了下来,如果这一天她丈夫没有遇到死亡,她就不会记得住所有的细节。

这正是突如其来的巨变,带给人们的影响,如同电击之后,片刻的发懵,思维的混乱,某些感知会异乎寻常的灵敏,经历过亲人突然离世的人,会懂这种状态,会在阅读中放下书,回想自己所遭遇亲人死亡的那几十个小时里的体验。

荣格在《心理学与文学》论著中说,“心理艺术作品的题材总是来自人类意识经验这一广阔领域。心理的模式加工的素材来自人的意识领域,例如人生的教训、情感的震惊、激情的体验,以及人类普遍命运的危机,这一切便构成了人的意识生活。” 好的文学著作,善于将这一意识所产生的波澜勾勒出来,读者可以更清晰、更深刻地洞察自己的内心。

有过丧恸体验的读者,在《奇想之年》的阅读中,会跟着作者在回忆勾勒细节的同时,念及自己失去亲人的那种悲痛,甚至会放下书,闭上眼,想起自己在那坏消息来的时候,内心世界里的挣扎。

我们必须学会在丧恸中迷失自己,那种迷失,是我们最后挽留亲人之魂的本能反应。

2

我们为什么特别忌讳说“死”?我们为什么特别恐惧被死亡的黑暗笼罩?

在我们生活中都有过这样的经历,很多老人对“死”有着忌讳之心,比如特别忌讳说“死”字,也忌讳家里的小孩子们逢到有丧事沾染不吉利的气息。我们面对失去亲人的人们,除了言语的安慰和尽量的陪伴,并不能深切地去谈论“死”所带来的一切。《奇想之年》里说,人们必须敦促失去亲人的人“坐在阳光充足的房间里”,房间里最好有明火,要不停的给这些人食物,而且必须是温热的食物。

这些都是人类恐惧死亡的一种表现,这种恐惧就如同我们在日常生活里对于一些黑暗、噩梦等心灵深处的恐惧一样,我们半信半疑地感觉到很多事情是有先兆关联的,这些产生了神话故事,把一些幻觉经验经过包装遮蔽起来,我们往往接纳了神话,却忽略了真实的幻觉,这些幻觉有着某些高度个人化的经验,一片混沌中,有着人类的某些挣扎。

《奇想之年》里有很大篇幅是作者书写她的幻觉,掺杂在回忆之中,各处时间点上都有她的幻觉,她将这些幻觉都与死亡的“提前预告”联系在一起,扑朔迷离地,她慢慢地让自己相信,丈夫的死亡早有预告,而是她被各种嘈杂的生活之音所遮蔽,没有看清,或者说,她不愿意面对。

这正是丧恸的深层次体现,在无尽的离情之中,生者更多的自责、悔恨无处表达,跟逝去的人说,他已听不见;跟身边的朋友说,会更增添朋友的负担,当今的趋势是”将哀悼视作一种病态的自我放纵,而整个社会更加赞赏那些将丧恸完全隐藏起来,使外人基本上无从察觉的丧亲者。”

我们不仅特别避讳“死亡”,而且恐惧表达自己真切的丧恸,这造成了人类更多的心理负担,亟待舒解,亟待关怀。

3

夫妻、父女、母女、亲人间要不要那么相爱不舍?

相亲相爱一生到死,是许多夫妻共同的梦想,也是很多相爱者的一生实践。但是相爱总有分离,死别是一种相爱伴侣中最悲痛的事情。“你在我身边的每一天,都可能是最后一天,然而,我爱你比多一天更多。”这爱的表达,是《奇想之年》的作者讲述的丈夫与他们的爱女之间的对话,也是他们一家人之间时刻准备的离别话语。

虽然做了准备,但是当离别来了的时候,一样是不知所措,不能相信,拒绝跟现实妥协。

《奇想之年》是这样一本书,写满了一家三口的相依为命,女儿长大成人,结婚成家,但却遭遇奇怪的疾病侵袭,丈夫在一餐饭之间,与她阴阳相隔。这是怎样的生之浩劫?简直不知道作者如何挨过那一年,那被她称作“奇想之年”的2003-2004年,充满了疑问、伤痛、坚强、盲目乐观、死亡、惧怕、茫然、幻觉.....众多心理学层面上的侵袭,在她个人的内心投下了巨大的阴影,如何跨越?

如果他们没有那么相爱,心灵上的冲击会不会少很多?如果他们想看生厌,会不会在离别来得时候,不会沉入黑暗的无底洞?会早一点解脱出来,开始新的人生征程?

琼狄迪恩说,我明白了我们为什么要让死者活下去:我们努力让他们活下去,是为了让他们陪伴在我们身边;我也明白了如果要继续我们自己的生活,就必须在某个时刻放手,让他们走,让他们死去,让他们沉入水中。

可是,就算明白这一切都没有用,她并不能因此而让他沉入水中。

最悲切的是,你已终老,而爱你的我将面对新的日出。总有人固执地不放手,让爱在人间传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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