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个的清醒者与集体梦游 (original) (ra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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阎连科的《日熄》讲了这样一个故事。麦子成熟的季节，位于伏牛山脉深处的皋田镇农民由于天气闷热和抢收麦子过度劳累产生了集体梦游。梦游里的人们处于无意识状态，白天心里想的、不敢做的都在梦里开始做了。有了偷盗，强奸，打杀。不少人趁着梦游开始了更大规模的抢劫。整个世界陷入了一种没有法律、道德约束的疯狂状态。镇派出所所长在梦游中自称李自成后裔，带领村民们干起了闯王造反的大事；镇街外边的乡下人在梦游中也拥护起头目要打进镇子抢劫。两伙人打起了仗，一时间血流成河。这天天气反常，熬到第二天早上也没有日出。主人公的父亲为了唤醒人们，用自己的身躯为引线点燃了成百桶尸油。熊熊大火就像太阳终于跳出群山阻隔，彻底叫醒了人们。在这场集体梦游中主人公当然是清醒的，他目睹并讲述了这一切。我花了一周多的时间才读完。慢的原因不止是繁体竖版带来的艰难，更多的来自作品本身并不能带来任何愉悦。阎也说自己的书读起来不会轻松。感觉就是宏大的叙事，强烈的隐喻。集体梦游进入的疯狂状态不能不让人联想文革和大跃进，从这个角度当然可以进行一番论述，但我更感兴趣的是书中清醒者面对集体盲目时的所作所为。一部分清醒者打心里赞成梦游人们的做法，因此他们全身心的加入梦游队伍。和大多数人无意识的恶行相比，这类清醒者所作所为是一种更严重、破坏程度更大的恶。另一些清醒者面对盲目疯狂的集体时，伪装起来保护自己。这些人良心上渴望秩序恢复，但觉得自己无力改变，决定随声附和。只有主人公的父亲选择用自己血肉之躯唤醒人们。相较于少数清醒者，最幸运的是梦游的人们。因为他们什么都看不到。清醒的痛苦，在于其感受到的彻底黑暗。个人在面对集体时的依附可以说是一种助纣为虐。他们有良知，只是看不到阻止的希望，是王小波手下的沉默大多数。飘风不终日。当黑暗终于散去，归咎于集体是最简单的做法。但个人的这种依附对于促成大错也难逃干系。说起来我的同乡哲学大师冯友兰在特殊时期也做过“孔批”。书上写得两伙梦游人打仗时喊得口号也挺有意思。镇子的人为的是重建闯王李自成的大顺国，是为过去而战；镇子外的人喊的却是为了未来，为了子孙后代的荣华富贵。为了过去或者为了未来总觉得有些隐喻。人活着不能为了过去或是将来吧。人们只能活在现在。面对强大而又疯狂的梦游集体时，单个的清醒者是否有责任唤醒众人？这让人想起清末民初，西风东渐而未进，民智似开而未开。此时第一批留学归来的知识分子所面对的中国大众就是这样浑浑噩噩梦游的状态。另外历史只能是历史，我们要做的不是忘记历史，不是让历史再现，更不是阻止历史重演，而是学习、尊重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