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想这个东西啊 (original) (ra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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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好,我是本片导演之一。
不过我通常介绍自己是一名纪录片工作者,不算是什么导演。有时候一提到导演两字,就会有人问我,什么时候给安排个角色?我不得不解释,我这没有角色,只有拍摄对象。
从业以来拍过很多人,大部分是普通人。我敬畏自己曾面对过的每一位拍摄对象。没有他们,我什么都不是。
八年前开始跟拍四位从非法群租房里走出来的北漂男青年,该片至今还没和观众见面。
五年前开始跟拍一位普通西北老汉与另外四位更普通的西北老汉的故事,倒是与观众见面了,但票房低到……效果基本等同于未见面。
三年前又开始和另外两位朋友一起拍摄四位普通清华人的故事。片子的名字叫《大学》。
普通人的故事值得看吗?我觉得值得,因为真实。且观看的屏幕越大,越真实。当你被强行摁在黑暗的影院里,你才会发现“真实”被放大之后的张力。
拍摄普通人的故事,需要那么长的时间吗?是的,对我来说的确是这样。生活本身琐碎又漫长,需要一些时间去捕捉。
最早的时候其实挺拒绝回学校拍片子的。努力了这么多年才逃离了学校的保护,走进社会的大学。想到又要回去待三年,我担心自己是否会再也无法离开。这个大学太大了,大得可以让你从出生到死亡都不离开一步。
我之前在这待了五年,转过一次系,换过三次专业,拍过几部稚嫩的纪录片。那辆从西门外花二百多买来的自行车,载我走遍了校园里的每一个角落。当然也不能免俗地和很多人一样,骑着去广场看了升旗。临近毕业的时候,我把它遗弃在了南门外的一个角落里。
我就是单纯地觉得在这个地方待够了。像一个渴望逃离家庭的孩子,想看看外面的世界。当然,也迫切地想向所有人证明,“清华”只是一个起点,后边我还得干更牛逼的事情。那时候的确是年轻。
得益于清影,我很早就决定要成为一名纪录片工作者。毕业后我去了央视纪录频道的一个组里当导演助理。做的事情很普通,开会时给大家泡茶倒水、做会议记录,拍摄时给摄影老师扛三脚架、换镜头,剪辑时给导演听采访稿、操作剪辑软件。
我觉得这行业特好,特别公平,不看你从哪毕业,只看作品。
几年后应聘第二份工作,是一个几乎无人知晓的有线付费频道。终面的面试官憋了好久,终于忍不住问我:你一个TOP2毕业的,来我们公司干嘛?
这个问题让我有点恼火。
总有人替你操心,你怎么不去大公司大平台。总会有亲戚问,你怎么没去当个大官。总会有朋友笑,你就挣这么一点钱。每个人都在用自己的眼光审视你,认为你飞得不够高。真正支持你自由发展的,除了从小放养你的父母,还有谁。
我只想到她了。我感觉她一直在默默关注着,在这个平凡的岗位上,我是否能做出一些不太平凡的事情。
在我高谈阔论的时候,她告诫我:行胜于言;在我行将躺平的时候,她劝阻我:自强不息,厚德载物。像呓语,也像魔咒。
我就知道,自己终究是被大学所塑造了。她赋予你底色,一种无法抹去的底色。
后来在拍摄《大学》的三年中,我不断地在很多清华人的身上,看到这种底色。
博士毕业生宋云天,为什么放弃留在学校工作的机会,跑到村里当一名村官?年青的海外学者蔡峥,为什么放弃在美国已拥有的一切,拖家带口回国搞一个困难重重的望远镜项目?
我觉得,我能理解他们的感受与决定。我们也试图把这种体会,通过影片传递给观众。四位普通的、脚踏实地的理想主义者,构成了我们这个普通的故事。在这个故事里,我们是可以大声谈论理想的。
就在《大学》上映当天,我收到了老陆的微信。
老陆是八年前《2306》里那四位北漂男青年之一。他跟我说,在郝景芳师姐的朋友圈看到我新片上映的消息了。他现在成为一名导演了(正儿八经的那种导演,不是我这种),是郝景芳下一部电影的导演。
我忽然间有点恍惚。我想起来,八年前我们的确在那个逼仄的群租房里放声谈论过一些理想,吹过一些牛逼。我只是没想到,它们居然是可实现的。
理想这个东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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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篇影评有剧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