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婵玉的诞生与死亡 (original) (raw)
一三 评论封神第二部:战火西岐 2
2025-01-29 14:58:39 已编辑 福建
这篇影评可能有剧透
开篇事先说明,作为一部娱乐电影,我对封神电影的整体并无过高期待,也没用写影评的习惯,这篇影评主要源自第二部中曾打动了我的角色邓婵玉,较低的评分也源于我对导演在电影后半段对其塑造的不满—— 电影里有两个曾打动我的场景。 一个是电影开场,邓婵玉策马渡河,少年伯侯埋伏水中拉着浮桥的绳索,仰头看着马上昂首的女将军,口中和周围人一起唱着求偶的歌曲,男演员的眼睛很亮,没有那种调戏的猥琐感,歌曲和场景的搭配优美且生动。但这不是这一幕的打动我的点。 我的动容源于邓婵玉的下属认为这些靡靡之音冒犯到了女将军,挥鞭喝止,而女将军依旧策马前行,没有低头,口中说让他们唱。那一瞬间,上位者的威仪与平静具象化,与对人类原始情感与欲望的宽容并存,这位邓婵玉的灵魂开始有了具体的形状。配合后续的战场擂鼓,爱上这样一位女将军就像呼吸一样简单,姬发作为男主的感情也就有了合理性,这种合理性是邓婵玉这一角色本身的魅力所赋予的。 第二幕打动过我的场景,是西岐城中百姓为庆祝胜利的篝火舞,神仙用神通燃起火堆,百姓在火焰周围且歌且舞,和第一幕一样,这一幕的情景与歌曲搭配十分具有生命力。这个场景能打动邓婵玉也就有了凭依,如果没有周围人过年长辈催婚一样的拉郎配,喋喋不休地用“家”这个意向引诱邓婵玉,这一幕将更为动人。可惜导演既设置了一位形象慈爱的奶奶为邓婵玉梳妆,并喋喋不休的为邓婵玉和男主说媒,又设置了一对平凡未婚妻的感情,企图作为男主和女将军感情的对照,使这一幕的情感戏变得流于俗套。 普通的感情本身是没有对错的,我对这种常见的情感推进模式也并无恶意,如果不是邓婵玉这一角色本身的魅力,这种情节出现在封神这一类型的电影中或许不会这般违和。但当这种模板化一样的“少女怀春”式情感,是被硬套到这样一位邓婵玉身上,给人的观感比人和人的真实情感互动,则更像是一种温和的熬鹰,而邓婵玉在下这一情景下,也彻底沦入了失语失权的境地。 邓婵玉这一角色的问题,不在于她是否心怀天下百姓,不在于她忠于朝歌还是西岐,也不在于她对男主姬发是否有过真正的心动。这个人物在电影中开始崩坏的节点,那个导演规避或者忽视的人物诘问,我认为在于“她为何走入西岐?” 导演用邓九公的遗志和太师闻仲的谋划替代了邓婵玉的回答,对于无辜百姓存亡这一电影中邓婵玉彻底投入西岐阵营的核心动机,导演却吝于让邓婵玉给出自己对百姓的理解,而是用父亲遗志一言蔽之,邓九公不是滥杀无辜百姓之人,这固然值得尊敬,但他的女儿邓婵玉又是什么样的人呢?她作为一个深度参与战争多年的女将军,对于邓九公的精神遗产又有什么具体的理解和想象?这些问题均被覆盖在父亲遗志这一光环之下,她成了一个无改于父之道的平面孝女,这一点在传统社会的价值观中也足以掩盖她违背了女性贤淑品德的这一“缺憾”,甚至让这一缺憾都变得美丽了。 导演当然也可以设定邓婵玉对父志的是由最初的盲目遵循,到亲眼见到西岐城中百姓的鲜活生活后逐渐产生具体的认识,再转换为真正的理解与认同,在电影开场,她的目光也确实不曾落在因魔家四将险些坠落城楼的百姓身上。可惜,导演在西岐城庆功这一本十分鲜活温馨的场景中加入了过多的说媒情节和并不适配的情感对照组,对观众感官造成了很大的干扰,邓婵玉和百姓无关男女之情主题的互动退居二线,使这本可对邓婵玉人物成长产生关键影响的一幕沦为了男女情爱的传教现场。 在吝于描述邓婵玉心灵成长的前提下,又需要让她和男主直接产生暧昧,并加入男主的阵营,于是,导演选择了用一系列突发或人为事件制造二者的交集,比如在野兽攻击中彼此相救,战场落水卸甲,闻太师突然对邓婵玉提出的交易谋划等。 其中,最让我产生不适感的当属水中卸甲情节,殷寿在电影开篇便对邓婵玉赐下战甲,无论殷寿的为人和目的如何,这于邓婵玉而言,都是一种来自官方的肯定和鼓励,她对战甲的重视十分合理,但导演却选择在极端环境下,让男主在水中为救女主亲手卸下了这副战甲,并让她直到结局死亡都未再获得新的战甲,比起让她以战士的身份归于西岐,导演选择安排一位形象慈爱的老妇人,为她穿裙戴钗,簪花抹粉,并让邓婵玉在听到妇人要为她和侯爷说媒时羞涩含笑。更讽刺的是,此处安插的邓婵玉妆容的笑点,具有明显的迪士尼动画电影花木兰的影子,可惜,动画中的花木兰主动擦去脂粉并非因为妆容本身的丑陋,而与动画化花木兰有几分外形相似的邓婵玉却接受了这套裙装,并穿着它走到了男主面前。 我不得不猜测,导演在现实生活中或许曾经见到过一位或多位真实的“邓婵玉”,并真的为之动容,于是在电影的前半段,这样一位“邓婵玉”超越原著诞生了,可惜,邓婵玉的诞生也超越了导演的想象,他无法想象她如何诞生,便也无法想象她如何死亡,于是不可避免的在电影的后半段让那个邓婵玉陷入了持续的失踪,并走向最终的灵魂湮灭。 邓婵玉的灵魂是如何走入最终的湮灭的呢?导演或许在这一幕对她最后仁慈了一次,让她控制男主手中的刀剑刺入闻仲的额目,借此亲手杀死了自己。男主在故事开始仰视她走过浮桥,如今依旧只能仰视她选择自己的死亡。 至于她后来躺在男主怀中,要求他再唱一次初见时唱的求爱歌谣,这段对于初见情节的美感的产生了毁灭性打击,再次将邓婵玉拉入了一种流俗的男性想象中,以至我都不愿多做回忆。就像晴雯死前喊了一夜的娘一样,真正的邓婵玉一生中最值得回忆的、孜孜求索的难道会是这首歌么,这首仿诗经风格的歌谣很美,但“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思无邪”,歌曲只有在歌唱者由衷而发时是动人的,就像男主第一次见到邓婵玉时那样,那个邓婵玉或许也曾因那一瞬间的美好氛围和真实情绪而动容,姬发也可能会对邓婵玉自发地再次唱起那段歌谣,但初见时那个仰头策马邓婵玉大概率是不会主动做此要求的。 如果说,邓婵玉这一角色在生命的尾声短暂的意识觉醒,亲自控剑杀死自己肉体,那导演则紧随其后,赶在邓婵玉的肉体彻底死亡前,用这段互动彻底杀死了邓婵玉的灵魂。 而我作为一名观众,在马渡浮桥中见证了邓婵玉的诞生,又在电影的后半段目睹了她的失踪与消亡。 我已经开始想念她,但我甚至还没能真正认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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