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帝的沉默,和没有终点的悲伤 (original) (raw)
对于《沉默三部曲》,按照安哲自己的说法,《塞瑟岛之旅》是历史的沉默,《养蜂人》是爱的沉默,《雾中风景》则是上帝的沉默。
那么,什么是“上帝的沉默”?
如果说《雾中风景》是关于乌拉和亚历山大的旅行,那么所有其它的,都只是他们旅途中的过客,悲剧的制造者、参与者和观众。我所说的“其它”,包括:列车员、对他们毫不关心的舅舅、濒死的马和婚礼中的人们、搭载他们并强暴乌拉的卡车司机、酒吧的侍者与客人、解散的演奏团、被直升飞机吊起的大手、奸诈的餐馆老板、吹奏的老者、车站的士兵,和奥列斯特斯——尽管他是如此的特别。
乌拉和亚历山大的旅行从梦想开始,到现实结束,从美好开始,到绝望终止——他们躲开家里的母亲,去寻找远在德国的父亲,那个只存在于梦中和信纸上的父亲,两个童年的旅程被痛楚一路裹挟,他们不得不独自面对(尽管某时有奥列斯特斯的帮助,但他显然不是救世主),直至电影结束,他们到了德国,似乎离梦想更近,但现实依旧遥不可及,因为父亲本不存在,甚至连母亲都已然缺席。
那个时候我明白:上帝的沉默,就是对人类苦难的袖手旁观。
好吧,如果我曾经说过:“安哲的长镜头就像泪水缓缓滑过脸颊”,那我承认,至少在《雾中风景》里,不是这么回事。《雾中风景》里的长镜头,只像是“尖利的长针缓缓刺入心脏”。整部电影就像是一幅关于悲伤的长卷,每翻开一页,长针就向心脏刺入的更深一些,直至穿透,或者千疮百孔。
在我脑海里始终挥之不去的是:当卡车司机像拎小鸡一样把乌拉拽进卡车后厢,而后镜头就静静的停滞在那里,没有任何声音,卡车车厢像一个巨大的黑匣子,包裹了一切反抗、挣扎和痛楚,但还是有什么挣脱了出来,那时我的心忍不住的痛了一下,无法遏止的悲伤扑面而来。
我想起伯格曼在《夏夜的微笑》里说的:“最终将我们推向对绝望无动于衷的,是我们无法保护任何一个人免受任何一刻的痛苦的事实。”
我不愿再去回忆并复述乌拉和亚历山大旅程中的一块块碎片,那将是无比痛楚的写作经历。我想谈谈奥列斯特斯,这个俊秀而善良的男人,在电影里唯一的作用,就是化身为一把强弓的弓弦,以把痛苦之箭更准、更狠的射向乌拉,他不断的帮助姐弟俩,给他们吃的,安顿他们睡,载他们前行,还帮助他们躲过警察的追捕,他在乌拉最痛苦的时候,成为她的精神支柱,而后又在她最需要他的时候轰然倒下——像一座破旧的神庙。他无奈,甚至比在演艺团解散时更加无奈。因为他无法替代“父亲”,甚至无法成为“爱人”。也许这不是他的错,那到底是谁错了?
上帝依然沉默。
当乌拉和亚历山大到达边境,那棵孤独的树出现时,我想起了塔可夫斯基的《牺牲》,那里面也有一棵同样的树,和同样的孤独,伴随着同样绝望的“亚历山大”。两部大师电影里,一少一老两个“亚历山大”,最终都走向远方深不可测的绝望,是惊人的巧合,还是宿命的延续?
《牺牲》的结尾,亚历山大的儿子浇灌着那株象征了新生命的树苗,而在《雾中风景》里,即使乌拉和亚历山大躲过枪击,到达了那个迷雾背后的“德国”,我仍看不到任何的希望。安哲的电影,悲伤从来就没有终点,只是从一个车站来到了另一个车站。
这篇影评有剧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