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典的现代化 (original) (raw)
纵观整部戏,最让人肯定的是台词,最让人失望的也是台词。肯定的部分来源于李碧华小说中蜻蜓点水却句句鞭辟入里的感悟,失望的部分来自于导演对原意那画蛇添足的戏谑现代化改动。
恕难苟同这种"改良",在现代做戏,要有时代感和特色,这是理所应当。诚如林亦华做<贾宝玉><三国>等,老瓶装新酒,他就找到合适的表达方式。此次<青蛇>包裹在古典的外衣下,不好好讲人话,充满了段子和嘲弄。乍看似先锋戏剧,却又被束缚了手脚,既不能如古典戏剧一样华丽动人峰回路转气势磅礴,又没有冲击到观众的理念丰富对白蛇传的理解。不伦不类,代入感极差。
全篇出色的一场是白蛇和许仙许诺一生一世,小青与另外五名普通男子纠缠爱为何物的一场。白蛇与许仙撑伞对跪在舞台右前方一角,五名男子撑伞于舞台后方一字排开,小青的活动范围游离在此两组中,气贯全场。许、百二人真真切切的表白,在烟雨蒙蒙中,以天地为证,许下誓言生生世世在一起不背离;小青与五名男子睡过,以为睡过就是爱过,质问为何他们五人却无一人愿意娶自己。台词的层叠与对仗,白蛇的忠贞与领悟力,青蛇的天真和幼稚;许仙的信誓旦旦,五名男子的轻佻和随意,勾织成一幅对爱不同理解的蓝图。
既然是改编自李碧华的小说,却不得其精华,只取其精辟的语句来润色填充台词。小说最厉害之处,在于她的透彻,小说中的一个出色点是小青时而的发问。每当揣测不明,捉摸不定时,小青的一句发问,就会如一击晴天霹雳,一语击中最关乎要害的命题。白蛇、青蛇、许仙、法海四人分别实则对另外三人是相互牵制和有认识的。青蛇和法海构成两个极端,青蛇妖性最强,即最恣意妄为,敢爱敢恨;法海佛性最强,即弃个人情欲、弃小我成大我、弃小爱寻大爱。妖想成人、人想成佛,正是欲念推动人的作为,进而遇阻,进而成就。白蛇和青蛇吃了吕洞宾的七情六欲丸,情窦初开。白蛇修为到领悟"一个女人获得另外一个女人的赞美又有什么意思呢",领悟到冰冷的山洞不及人世温暖的床榻,与同类相处不及一个生生世世作伴的男人。
既然如此,这四人发言的比例该如何调整。
小青是白蛇的从前,许仙是白蛇的当下,法海是白蛇的未来。
许仙爱白蛇只因她美丽,贤惠,忠贞。白蛇是他勇气的试金石,青蛇是他欲望的释放地,法海是道德戒律与社会规范。
法海视白蛇为妄想和贪婪、视许仙为人性的孱弱、反而小青却是一个安于妖的本分的顽童。
小青,其实才是这四个人中看得最透彻的人。可惜戏中把法海写做小爱大爱皆有的大理解家。这样一来,禁锢在人、妖二界的紧箍咒一除,许仙的懦弱和白蛇的勇敢无法形成对比。小青所见证一系列纠葛与不公就不成立。悲剧的开始却完完全全变成了"怪不得这年头最要堤防----闺密!"许仙白蛇的爱情变成小三夺亲,而后因外界法海这共同敌人介入,青蛇白蛇才重合言好联手抵抗。
小三并非是时代特色,它从古至今都有只是现在被推上台面而已。李碧华小说里的视角和理解层次丰富,完全不至于变成现今这个样子。每当被某一处感染时内心有一丝触动时,突然主角旁边就跳出一个人喊了一声"傻逼!"。这种感觉真是泄气!如果这样的离间效果是此剧追求的,那么彻彻底底的成功了。作为2013年香港艺术节闭幕剧,<青蛇>的处女秀,在香港观众傲娇清高的意识里,最喜闻乐见的便是这种"北方人"自打嘴巴的嘲弄精神。反正他们也不乐于看崇高的命题,这样速食快餐式的网络化的语言,正中其生活中Tempo的舒适度。
人物走位简单而生硬,灯光不偏不倚,水幕效果没有得到适当发挥。许仙人物扁平,他与小青云雨后回头找小青表示愿意与其维持偷情关系被删除,可是正因如此,小青才看透许仙,看透他不仅禁不起第一层诱惑,还妄图第二层对白蛇的不忠和欺瞒。小青是对人性的失望,对男人的七情六欲的失望才怜惜白蛇,重归于好的。
这种欺骗的感觉不好,在舞美服装和人物上,既然定下了古典的基调,那就创造一个梦幻的如痴如醉的传奇吧。现在这模样,很像一部大电影。嚼之无味,流于表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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