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在路上 (original) (raw)

这篇剧评可能有关键情节透露

少年仍用力奔跑/在月光里追着多余的自己远去/日子在街头一掠,手就抖起来/文字漏出指缝,纷纷扬扬/爬满了将倒的旧墙/脚面上的灰尘一直变换,由苦渐咸/让模糊的风景改变了模样/双腿却不知强弱/在变老前踩着剩下的步点远去
——马骅《在变老之前远去》

很多个早晨,我都会对着镜子问自己,“你是不是在拿自己的时间和生命在换钱?现在的生活有意义吗?你做的事情有价值吗?你拿什么来判断自己?”我答不上来。
很多个晚上,我都在做着同样的梦,一群雪白的野马在草原上飞奔,周围是雪山环绕,他们穿越无垠的草原,朝着莫测的方向一直飞奔。
于是,我选择离开。
明天我就要离开这个城市,去另一个地方了。那个地方具体在哪儿,我要去做什么,我都不知道。可是我知道,我该上路了。
我告诉所有的朋友,我要去周游世界了。自己却买了一张飞往一个不知名的小地方的机票,唯一知道的是,这里离雪山很近。
是的,我去了雪山脚下一个叫明永村的地方做一个免费的乡村教师。明永村物质条件极其匮乏,进城需要2小时,如果下雨,便没有车。那里的景色很美,门口就是奔腾的澜沧江。每天晚上,我都会听着流水的声音入睡。有时候会停电,停电的时候,便无事可做,只能发呆。说到发呆,这里真的是一个发呆的圣地。在发呆的星空下,还好,可以念诗。
在雪山脚下,很少照镜子,渐渐的便忘了自己。慢慢发现,我,也没有那么重要。忘我,是一种境界。或者,忘记自己,是找到自己的开始。
朋友们都说,我的诗和以前不一样了。
在城市的时候总嚷着要给自己的生活做减法,可怎么也减不下去。现在我的生活苗条的恰到好处。
有时候,我也会怀疑我教书的意义。我想我会继续在这里教书,直到有一天,我该离开了,我就离开。
这样的生活过了一年半,送走了两批毕业生。我也准备离开了,我要回到大学校园,我要充实自己……
可是,命运有时候会和我们开一些黑色玩笑。
“2004年6月20日黄昏,端午前夕,马骅在滇藏交界的云南省德钦县城采购完彩色粉笔,谢绝了当地朋友留宿的邀请,搭车返回梅里雪山脚下的明永村,作为他志愿支教的明永小学唯一的老师,他不愿耽误第二天周一早晨学校的升旗仪式和孩子们的课程。搭乘的车辆沿盘山路行驶至距明永村约4公里处,为躲避路上塌方的大石,突然失控,坠入路侧悬崖下雨季湍急的澜沧江,马骅就此失踪,至今下落不明。那一年,马骅32岁。”

在变老之前远去,生命里没有那么多的诗意,生命残酷而真实。
那个写“垮掉的一代”的杰克•凯鲁亚克说:“永远年轻,永远热泪盈眶。”我也希望这样,永远在路上。每天早上醒来,问自己的那些问题,我找不到答案。生命有意义吗?如果有,是什么?如果没有,那么,一切似乎都失去了前提。一切都陷入了虚无和茫然一片。
生命有预设的轨道吗?如果一切都是已知,我们只是在沿着固定的轨道前进。那么生命多么无趣。如果没有,那么我愿意相信人生是旅途,一切的遇见和发生都是因缘,也正是这未来的不确定和未可知,才是其魅力所在,才让我们的努力有了意义。
于是,马骅离开了城市,去了梦中的雪山脚下,他找到了平静。那些问题不再困扰他。教书,写诗,日子简单而快乐。然而,这一切都是在花费他从前的积蓄和朋友们的资助。他精神上获得极大的满足的同时,物质上的匮乏也会给他带来些许的压力。
他终于还是决定回归,回归大学,充实自己。可是就在这时却出了车祸,消失在滔滔的澜沧江。
在最后的一段急切的音乐里,江水翻腾,猛然鼓点强烈起来,一声声仿佛都敲在我的心上。“有时候,桃花的坠落带着巨大的轰响,宛如惊蛰的霹雳。”各个通讯社播报着向马骅学习的新闻稿。孩子们唱着当地的歌谣:“走过的大河都忘记了,只有那澜沧江忘不了。看过的雪山都忘记了,只有那梅里雪山忘不了。”
不知不觉我发现我落泪了。好久没有这样因一场话剧而哭。或许是因为那些依旧无解的问题,或许是出于对一个逝者的怀念,或许是出于对生命的敬畏。
我最喜爱的颜色是白上再加上一点白/仿佛积雪的岩石上落着一只纯白的雏鹰/我最喜爱的颜色是绿上再加上一点绿/好比野核桃树林里飞来一只翠绿的鹦鹉/我最喜爱的不是白,也不是绿,是山顶上被云脚所掩盖的透明和空无。(马骅《我最喜爱的》)
4月11日是诗人马骅的生辰,愿你在那个我们所不知的世界,平安喜乐。
而我,永远在路上,找寻那或许无解的问题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