漏网 (original) (raw)

舞台上还原了小说中第一人称的叙事,几个兼具外景投影功能的屏风象征着人与人之间无处不在的阻断。不同的是,律师在做完背景介绍进入正题前留(调)出(侃)时(了)间(一)给(把)迟到的客户(观众)——感谢你们在如此堵车的时间选择了我——由此略带自得地拉开了与原作的风格差异。谨慎务实的律师站在第四堵墙的废墟上演了一场脱口秀,可能忘记了刚才他是这么自我介绍的:从来不在陪审团面前高谈阔论。

走出旧资本世界的少数派问题,无论是在不断“过境”的欧洲还是加速“过滤”的我国,都可以轻易地进行现实投射。如此有社会性却放过了,我不禁觉得这是一位假德国导演吗,专程来帮助“学会说不”的演员完善人设的?诚然,巴特尔比或许无意义的反抗可以引起任何一个有渴求或要求的内心的移情,但这并不是一个励志故事,相反,上演的这场消极抵抗中隐约透露出冷暴力的恐怖,可惜在剧场中都从轻发落了。

比起“倾向于不”有几分是出自有限的选择,更令我在意的是被拒绝的究竟是什么。至少从“我”单方面看,合理的要求、正常的反应、理解的意愿、沟通的尝试……作为社会人的责任,身为血肉之躯的伦常,一切人之为人被赋予的信念都遭到了否决,以至于情感无论怎样一步步在自省中“升华”,都无法触及那神秘的彼岸。但反过来,这些单向输出是否真的是为了和解,而不是一种一厢情愿的自我满足?两个符号化的存在都没有走出各自的语境,而要避免阻断可能带来的(向内和向外的)伤害,仍须找到一条通路。

当舞台上的律师以略嫌轻佻的口吻谈起这段“都市传说”时,小说中不厌其烦甚至偶尔做作的辞藻所流露的一个认真的人试图准确描述一个他者的诚恳,一定程度上受到了对角色一面之词潜在的叙诡的怀疑。当律师与巴特尔比短暂地角色互换时,演员仿佛在借助这种人性互通的暗示宣告着他对“不在场”的实际主角的“理解”。我又不禁想,他是怎样跳进跳出这份(自以为的)“理解”来扮演应该始终没能理解他者的“我”的?是否正是这份“理解”使他无辜的角色不自觉地对其他角色流露出我知道你是怎么回事儿的一丝嘲讽,因为他在内心深处可能已经在顺拐地代言他所“理解”的他者了,因而对代表一般人的他自己的角色做了不经意的拆台?这也是为什么律师与“客户”的互动越多,反而越发让我看不清这个人物了。

小说结尾以神来之笔为这个荒诞的人提供了一个不能更合理的假设,负负得正的力量令人无(不)法(愿)反驳。因此我倾向于相信,巴特尔比就是一封在“刑场”被漏掉的死信,完成一封死信的命运就是他流浪人间的唯一目标。物品的属性比生物更加被动,以至于他不必在笼中表演挨饿,只要跳入“人道”,浑身浸透,就不会再浮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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